第十五章骤生变
小狐濡尾2025-11-07 14:526,723

  深衣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数个方位的清灯在空旷石壁上投下深浅交叠的光影,静谧得令她觉得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幻。

  熨帖在光裸肌肤上的温暖提醒了她此前那一场颠倒迷乱并非虚假,她和心爱之人做了欢喜事,已经不再是个青涩懵懂的小姑娘了。

  长臂绕过她娇小的身躯,将她整个儿圈在怀里。左手的五指,还与她的手指紧紧交握着……

  此前的一幕幕闪过脑海,直令她脸红心跳,口干舌燥。

  从来不知两个人之间,还可以亲密到这种程度。

  她之前与他拥抱、亲吻……总觉得还不够,想要再靠近一些。直至彼时……那种仿佛要将彼此熔化为一的热烈忘情,那种心心相印的心醉神迷……又岂是那些春宫画子所能描绘万一的?

  她亦从不知,他从来冷静内敛的外表之下,竟会有那样浓郁炽烈、却又纯净明亮的情感,仿佛要将她一同焚成灰烬一般……

  羞涩不安地偷瞄了他一眼,发现他呼吸均匀,眉目舒展而柔和,似乎还熟睡着,这才敢放心大胆地细细去看他。

  眉色乌润,像是方被长锋紫毫描过,墨气淋漓。睫毛秀美挺直,令她情不自禁地向前蹭了蹭,让他的睫轻轻刷过自己的脸颊。那种柔中带刚的微妙触感在她心湖中牵起串串涟漪,一直酥麻到了脚尖儿……挺秀鼻梁,甜润的呼吸柔软轻拂,引得她靠过去,宛转相承。虽未碰触,气息绵绵之间,已让她心中春水般滋软漫漶。

  且一斜眼,但见他嘴角微微勾起,唇畔似有笑意。

  深衣不由得大为羞窘,被窥见小女儿痴慕心思的感觉令她一时无地自容。登时凶蛮了神色,却色厉内荏,说出来的话,尽是娇娇嗔意。

  “你……你怎么这么坏?明明早就醒了,却假装睡着。”

  说着,就小鱼一样挣开,半爬起身来。

  他的双臂收紧了她柔曼腰肢,轻轻一带,又令她扑倒在胸前。细软青丝微凉如水,遮住了如霞晕玉的纤秀身骨。

  他缓缓睁眼,墨黑如潭般的瞳仁中映出了她的影子,唯有她的影子,缱绻情浓。

  “深衣……”

  声音低低哑哑的,带着吐纳的萦回声气,似她在西洋听过的风琴,压到最低,奏出的最为深沉然而也最是震撼人心的一个音。

  深衣方才还是张牙舞爪的,此刻却乖巧得像一只小小猫咪,软软地伏在他面前。噘噘嘴,在他唇畔黏腻地亲了一下。

  他轻轻地“嗯呐”了一声,垂下了长长漆黑睫毛,嘴角又翘了翘。

  这般的美好模样,只看得深衣心口如藕丝粘连缠绵,一双小手,就有些不安分起来。

  “嗯?”

  他忽的睁了眼,眸中水光,白玉般的面颊忽而染上了薄薄一层晕红。

  “别这样……”

  他试图压住她的手,却被她蹭得短促喘息。

  深衣一脸狡黠笑意:“别怎样?”

  “……你再这样,我就……”

  “你就怎样?”深衣咄咄逼人,以手支颐撑在他耳侧,捉了一缕发丝顽皮地挠着他颈窝。

  深衣自然是明知故问,他十九二十正当华年,此前一直克己禁欲。初初尝得情事滋味,哪里还能如过往一般自持。她不过就是想一报口舌之仇,戏弄一下面薄的他罢了。

  陌上春无奈将她掀下身来,扯了衫子将她罩上,道:“你要是还想下地,就不要再来招惹我了。”

  深衣嘻笑着,满不在乎地翻身下床。哪知双足一着地,重心方移,两条腿儿便浑不着力地颤了起来。

  她又羞又窘,却死要面子地站直了身子,哼哼叫唤道:“我才没那么没用!”

  然后颠颠倒倒地点火烧水,准备洗漱吃饭去了……

  

  陌上春以忍刀为拐,勉强能够行走。深衣却心疼他走多了腿疼,洗衣造饭烧水什么的一律自己担了,不许他插手,俨然把他当成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来养着。

  深衣拿了热布巾给他敷腿,故作忧伤地叹着气道:“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这辈子就算投胎做了大小姐,左右还是逃不过要给你做丫鬟。”

  陌上春抿着唇,似笑非笑,“明明一开始,是我伺候你来着。”

  深衣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来,字字句句忽而全都懂了,怒道:“你那时候趁我还糊里糊涂的,就调戏我!”

  陌上春无辜道:“哪有,不过是有人偷听,帮你做个通房丫头该有的样子。”

  深衣咬牙笑道:“你知不知道当时你把我困在湖心苑,我想了多少种逃出去的法子?”

  陌上春叹道:“你一定想过,等到冬天湖上结冰,你就可以自己走出去了,然后叫上你的哥哥们,把我千刀万剐……”

  深衣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然后又掩口扑哧笑道,“也没有千刀万剐这么残忍啦……”

  “唉……”陌上春无奈地摇摇头,叹惋,“你这个……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生怕我不知道似的……”

  “我……”深衣涨红了脸,狠狠咬他一口,让她知道她的厉害。

  

  石室中生活本来枯燥,然而两情相悦之时,情话喁喁,似乎总也说不完。往往是深衣叽叽呱呱,说三句陌上春应一句,却也别有情趣。只是两人都尚青春年少,又是初识人事,往往是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床上。若说这石室便是二人的洞房,那么这洞房花烛夜,也不知绵延了几日去了。无日无夜的,情到浓处肌肤相亲,两两心悸魂栗,个中销魂滋味,那堪比拟?

  这日甫醒了,洗漱完毕,深衣坐在泉边梳头。如瀑青丝委顿到裸足上,白山黑水般分明。

  她眼风儿飘到床上,见陌上春斜倚石壁,温柔而静默地看着她,好似看一千年也不厌一般。

  她被这般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红了,呐呐道:“梳头有什么好看的……”

  他抿了抿唇,小声道:“你真好看。”

  脸上似有一簇火苗“唰”地腾起来。

  陌上春喜欢她,其实她也总不知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她自认自己生的不如二姐好看,而且陌上春生得这般,甚至令她有些自惭形秽……

  她垂目看着泉水中倒映出来的自己,忽的吓了一跳。

  肤色粉泽滋润,似是江南初雪。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温柔婉娈,唇尾不自觉便翘起,总似噙了春意……

  不不不,她过去总是毛毛躁躁虎虎生风的,哪有这样的媚?

  蓦地想起大哥和大嫂初初在一起后,二姐见着大嫂,不怀好意地直笑,道:“嫂子,你今儿真是格外漂亮!”

  大嫂瞬间便红了脸色,蹿回房中躲起来了。大哥瞪了二姐一眼,叱道:“她到底是中原人,哪似你这般脸皮厚的!”

  她当时尚不懂,二姐不过是夸了大嫂一句,怎的就让大嫂害羞成那样,还让大哥反唇相讥?这不是小题大做么?

  如今方知女子初承欢情,倾心相许之际,自是妩媚天成,又何须国色天姿?恰落入了那一人的眼底心湖,那便是前世缘牵,今生福缘。

  她兀自思味了顷刻,忽想起一个顶顶重要事情来,吞了口口水,转向陌上春殷殷问道:“你说,我们日日这般……我肚子里,会不会已经有小宝宝了?”

  陌上春怔了一怔,道:“现在不是……不是时候……我自然……不会让你受孕。”

  没想到这个事情他早考虑过……深衣有些窝心,却又隐隐有些失落,怏怏“哦”了一声,想了想,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学大嫂做孕妇时的样子,挺了肚子,上身向后折去,一手按着腰,一手努力向下够东西却够不着的费力样儿,哎哟哎哟叫道:“虫虫爹,快来帮我一下!”

  陌上春忍俊不禁,好奇道:“为什么是虫虫爹?哪来这么个怪名字?”

  深衣瞥了他一眼,霸气道:“以后不管生男孩生女孩,就叫虫虫!”

  自家娃儿还不知在何方,就被冠以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名字,陌上春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深衣摸摸脸,蹦跶到他身边跪坐下来,翻着白眼儿道:“我怎么记得,有人好像叫过我……小什么蛋来着的……”

  “……”陌上春的脸有些黑,原来这小丫头还挺记仇的。

  “以后你和小娃娃站一块儿,合起来就是那个字了!”深衣咯吱吱地笑得前仰后合,然而乐极生悲,惊叫一声被他压倒在褥子上,双腕被他右手反剪起来,修长身躯覆上,咬着她耳垂沉沉诱惑道:

  “你这般说着,我倒真想让你现在就生一堆小虫虫出来……”

  卅年兵库刀光冷,一朝尽照缠绵意。

  少年哪知春情薄,正易情动,正宜情重,春宵无尽风月正情浓。

  

  如此这般又过了不知几许时日,陌上春终于腿脚利索了起来。二人合计着是出去的时候了,或许可以去宝林禅寺找到阿罗舍,暂时待上一阵子,等两边的爹爹来京。

  深衣趁夜潜出地面,去董记当铺找回了陌上春的鲛衣,又拿了两套衣服和备用的竹杖。

  陌上春将两柄陌刀刺进竹杖中去,试了轻重手感,问道:“当铺中可有什么异样?”

  深衣摇摇头道:“都没人了。你不是早让他们离开京城了么?只是我见着那暖室的门似是开着的,里面的凤尾苏铁倒了不少,乱糟糟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陌上春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竟是顾不得走路尚会腿疼,直接套了鲛衣,拎了两根竹杖向外奔了出去。

  “徐先生和白音他们怕是出事了,我得去找他们。”

  深衣慌得跟上,“我和你一起!”

  

  董记当铺中空空荡荡的。暖室中的凤尾苏铁七零八落。陌上春前前后后找了一遍,不见任何人影,脸色越来越差。深衣不知这苏铁究竟有何要紧,又和白音他们的安危有何干系,可是看着他的模样,只能紧握了他的手,一筹莫展。

  忽闻由远而近的杂沓脚步声,似是大队人马潮水般涌来,深衣不由得惊道:“有人来了,我们赶紧走!”

  陌上春点点头,拉了她急急向外行去。将至门口,突然两道人影挤了进来,将二人堵得直直向后退去,脸色俱是变了。

  恰是一身青凛官袍的张子山,还有华服袭身的紫川郡主。

  两队官兵自他们身后鱼贯而入,刀明甲亮,白羽密簇,将深衣和陌上春二人包围在院中。

  张子山面如寒川,一枚红缨胤天府令高举了起来。

  “奉胤天府府丞之命,捉拿朝廷钦犯,陌——上——春——”

  深衣对张子山本无十分恶感,然而此时听他冠冕堂皇地以官家身份,抖出陌上春的底细,分明就是要假官兵之手,置陌上春于死地,心底哪能不气愤非常!

  她跨前一步,挡在陌上春之前,忍怒道:“张大人,你想必是弄错人了,他分明就是靖国公长子莫陌,怎么会是陌上春?”

  重重官兵围在此处,箭矢如林,陌上春腿脚尚未痊愈,想要全身而退,定是极难。深衣想着此时境况,必是硬拼不得,只可斡旋。

  张子山和陌上春的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话语中的意思已经清清楚楚,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若要斗下去,那只能两败俱伤。

  张子山不置可否,紫川郡主却厉目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我已经查到了凤还楼的生死簿,莫陌在十二年前,已经被你杀了!你杀了他不说,还冒名顶替混入靖国府偷学灵枢九针,纵是千刀凌迟,也死不足惜!”她容色凄然,眼中血红,向众官兵喝道:“还不捉了这个恶贼!”

  深衣抢道:“慢着!你们说他是陌上春,有何证据!”

  紫川郡主冷声道:“脱了衣服,背上有无刺青,自见分晓!”

  深衣道:“如你这般无端指责,我亦可指认张大人是执名一品!若他坦荡,不妨一齐让大家看看!”

  紫川郡主喝道:“胡说八道!张通判行得正、坐得直,岂容得你血口喷人!”

  深衣执着道:“身为官家,须得以身服众!他若是不敢以背示人,那必是心中有鬼!”

  紫川郡主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胡搅蛮缠!你这般包庇,连你也一同捉拿了!”

  深衣忽的手中亮刃,昂首铮铮道,“那便来捉试试!我朱尾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青天白日律法朗朗,就算是捉了,我也会闹到天子面前去说个道理!”

  张子山忽而冷笑道:“既如此,那就让你们被捉得心服口服!”

  说着,竟解了银带,众目睽睽之下,将上身官袍褪至腰上。但见肌骨精壮,前后一色,竟是不见半寸玄武刺青!

  深衣看傻了眼,未及去想为何是这般状况,眼前一花,陌上春鬼魅一般已至张子山身前。

  没人看清楚他是如何出了手。

  可那一柄细刃小刀,已经寸寸自张子山的心口抽了出来。

  “你杀了白音。”

  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紧咬的牙关中挤了出来。

  张子山圆睁双目,颓然倒了下去。五指还捂着胸上伤口,然而那伤口极小极细,并无滴血渗出——深衣识得这样的手法,陌上春杀贺梅村,正是如此一刀,不偏不倚,精准刺断了心脉。

  短暂惊愕之后,官兵中爆发出几声大吼:“他杀了张大人!”“上!”

  然而未待羽箭射出,陌上春手腕轻振,银光闪出,龙魂索绞上紫川郡主,刹那间拽至身前。左手刀抹上她的颈子,厉喝道:“谁敢动手!”

  官兵骤然止住了脚步。紫川郡主方要开口,被陌上春擘指拂了穴位。

  陌上春丢给深衣一个眼色:“走!”

  深衣点头,正要折身凌虚遁走,忽的腿上一麻,竟是地上张子山点住了她腿上穴道!她闷哼一声斜倒下去,被张子山飞身而起扣在了身前。

  深衣极力挣扎,可如何逃得出张子山的手!翻身处便被制住了穴道,登时动弹不得。

  陌上春几乎是同时掠长刀而来,目色阴鸷如鹫,“放开她。你打不过我。”

  张子山勒着深衣,足下错开数尺避开长刀,张狂大笑道:“陌上春,东郊城外黑松林,你的老相好就在那里,晚去片刻,他们可就没命了!”

  霎时间情势急转直下,深衣被张子山卡着脖颈,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焦急。

  陌上春怆然望向她,那一瞬间眸中竟是千情万绪流过,似是悲苦似是绝望似是愤恨,终是狠一抿唇,挟着紫川郡主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众官兵流水般紧逐而去,院中很快只剩下了张子山和深衣两个人。

  “你看看,你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危急之际,宁可救自己的老相好也不救你!”

  深衣茫茫然地望着一片狼藉的院子,月色轻寒,满地如霜。

  前一刻,她还同他手挽着手在一起。

  这一时,她却要与他各历生死。

  她懂陌上春那一眼的意思,她亦懂得为何他会选择去救白音而不是她。

  晚去一步,白音会死。而且只怕不止白音,还有徐先生夫妇。

  但是她还有用,张子山不会杀了她。

  陌上春给她讲过了过去在凤还楼的事情,她亦知晓白音对他如亲姊般的感情。

  倘若他弃了白音和徐先生夫妇来救她,恐怕终身都会内疚。

  她亦会良心不安。

  

  深衣面目呆滞,道:“你为何受了他那一刀,却未死?”

  张子山整好了衣衫,手指点着胸口,意味深长道:“你与我一同看过了那一十三具尸体,你想的是他们都是谁,我琢磨的却是杀人的手段。陌上春是凤还楼最好的杀手。他精通人体每一条经络,下手干净利落,无懈可击。只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机可趁——只需用内力将心脉挪移半寸,那致命一刀,便毫无威胁。”

  深衣无话可说,张子山横抱起她,出了院门。一声唿哨,召来一匹乌骓。他撩袍上马,依旧是气宇轩昂刚正,殊无半分邪气。

  深衣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张子山冷笑道:“天道不公,光明磊落要做给谁看?”

  深衣道:“人在做,天在看。”

  张子山催马向城南奔去,他手执胤天府官家令牌,一路通行无阻。

  “你看看,我十四岁中举入仕,为官凡十三年。朝乾夕惕,克尽厥职,可至如今,不过六品之位!”他晃了晃手中令牌,“调兵遣将,还不如人家一个郡主说句话来得爽快!

  “他陌上春,杀人如麻,因为是靖国公的儿子,就可以逍遥法外?连杀一十三人,竟还能劳动皇帝亲自出面,为他包庇?你且说,天在看什么?天道不彰,有志之人不得展其抱负,却让无数溜须拍马的庸碌之人尸位素餐!哈,同你说这些有何用?你也是个含着金勺子出生的人,无须寒窗苦读,水里来火里去,自能占据海库高位!”

  他发愤世嫉俗之声,深衣想说事实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一十三人俱是扶桑间谍,皇帝亦无包庇陌上春之意,而她兄弟姊妹,若无建树,亦入不得海库。只是张子山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兀自切齿说道:

  “白道自称白道,光明磊落甚至不及黑道。当年我祖父修建凤还楼,早料到楼主会学秦王坑杀匠工。他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逃出了凤还楼。也正是从他那里,我知道了凤还楼里面的规矩——那等赏罚分明、不讲半点人情的规矩,让我心生向往。”

  “所以我入了凤还楼——自然不是那么好入的,楼主的条件,是要我杀了我的祖父,以示决心和忠诚。”

  深衣心中悚然,却闻张子山冷酷笑道:“造水造园,能有什么出息!祖父已经老了,张家能够建功立业的希望,都在我身上!与其让他躲躲藏藏地老死,不如与我做登天之梯!凤还楼这地方果然也没有负我,数年之间,我便凭自己的本事,做到了一品之位!——倘是官场能如凤还楼这般公正,我如今,早已在内阁首辅之高位了!”

  直至此刻,深衣方完完全全明了了张子山其人。

  他早已被功利之欲蒙蔽,不能烛照内心。她想说服他,都是徒劳。

  “你要带我去哪里?”

  张子山却似没听见似的,抽下了她的竹簪,环手在她面前,恨道:“春衣?他一个望月色忍的小贱种,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让你倾心?还丢了我送你的簪子?”他语带嫉恨,稍一折指便将这竹簪拗断,丢进了护城河中!

  深衣泫然,咬唇不出一声,看着那镌了两人名字的竹簪从中断折,渺渺然流水无踪,心中竟是忽生不祥之感。

  “带你去哪里……呵,事情竟是到了如今这一步。当日你若是听我一言,不再回那靖国府,我便与你一同回海库,岂不是很好?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我如今,只能带你去见扶桑人了!”

  “你这是卖国!”

  张子山肆意狂笑,“你和一个扶桑的小杂种混在一起,还同我说什么卖国?如今这国,根本不值得我效命!”

  

  “谁在这里瞎编排我家丫头和我家小子啊?!”

  一道苍老的声音好似横空出世,深衣但闻得桃花春盛般的郁郁酒香,好似这凋零肃杀之季,忽然万木逢春,万千桃花云霞灼灼。

  月色如洗,月下之人林中而来,峣峣一身,白发萧萧,傲然气势渊渟岳峙。

  手中依旧是美酒一坛,别无长物。

  深衣大喜呼道:“老酒鬼爷爷!”

  张子山修为甚高,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个看似疯癫的老者精芒内蕴,绝非泛泛之辈。当下提了深衣翻身下马,长剑横亘身前,虎啸龙吟声间,凛冽青锋缓缓出鞘,如光照胆。

  老酒鬼目盛明光,仰首最后一口酒灌下,畅怀大笑道:“好酒!好剑!”忽然长眉一凛,“只是你这种人,也配用碧血照胆?!”

  他扬手折下身边一根荆条,飞指如刃,展眼间削木成剑。一式开阖,看似古朴稚拙,却推开剑气浩荡雄浑,四侧林木飒飒飞声,残叶飘零。

  “剑乃正气。老夫今日便教教你,何为君子之剑。”

  

继续阅读:第十六章风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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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中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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