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妃这话无疑戳中了懿姝心中的痛点,冷冷地扫向武德妃。
“德妃娘娘心有怜悯,那就先行一步,我随后而去,如何?”
武德妃叹息一声,“我现在怀有身孕,受不得惊吓,实在有心无力。”
此时她侧眸看向殿中那些瑟瑟发抖,惊恐莫名的宫人,“她们多可怜啊,家中尚有父母家人……公主就不怜惜她们吗?”
她这话一说,立时就有伶俐的宫人反应过来,哭着向懿姝求情,有一就有二,很快殿内哭求声一片。
“公主,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我马上就到出宫的年龄了,就能回家见父母了。”
“公主,我家中贫苦,就指着我这点俸禄才能勉强生活,救救我吧。”
……
懿姝脸色顿时难看得厉害,拳头紧握,死死的咬住牙关。
武德妃见懿姝眼中的痛苦挣扎之色,只觉心中快意无比,眼中恶意可见,继续说着:“公主,这上上下下可是几十条无辜的人命,你真的忍心吗?”
“公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封阳县主虚弱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懿姝回头去看封阳县主,就见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就默然走了几步,将她扶起。
懿姝深吸了一口气,“先和我回长乐宫。”
武德妃扫了一眼封阳县主,话有深意,“封阳县主这晕的及时,醒的的也及时。”
封阳县主一脸茫然之色,“德妃这是何意?”
武德妃唇角勾出微微的弧度,“意思就是封阳县主好运气,不像这些宫人转眼间就要命丧黄泉。”
她这话一出,哭声求饶声又大了几分。
懿姝暗暗吸了一口气,冷冷看了武德妃一眼,“德妃娘娘心善,怜悯这些宫人,想必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嘉奖德妃娘娘的。”
武德妃眼睛微眯,盯着懿姝的眼睛,几息之后叹息一声,“我也只是有孕,心里难免会多思多虑,公主说的对,犯错自然是要罚的,我刚才失态了,公主不会介意吧?”
懿姝冷冷哼了一声,“封阳,咱们走吧。”
封阳连忙说道:“是,殿下。”
武德妃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才自言自语道:“倒是变了……”
这边,懿姝阴沉着脸带着封阳出了昭阳宫,两人一路无话,气氛低沉而又压抑。
进了长乐宫门,懿姝说道:“封阳,你先回房休息,我一会去寻你。”
封阳看向懿姝,眼中有担忧之色,低声说,“公主,万不能求情。”
懿姝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你安心。”
封阳见到殿外武成帝身边的内监女侍,知道不能多说,只能看着懿姝向正殿走去,目光中尽是隐忧。
冷风吹过,封阳打了个寒噤,才发现自己内衫已经湿透。
她适才在昭阳宫内,一发现不对,就借绿珠之死借机装晕了过去,可却听了全程。
若不是她装晕,听到这样的皇族秘闻,只怕明面上不会被处置,也会被寻个由头处置。
这是她入宫不到一个月遇见的第一次大危机,实是惊心动魄。
驻足片刻,直到懿姝的身影进入了殿内,她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懿姝这边,进入内殿之后,还未进入暖阁,就听到皇后的声音传来,“二郎,那五石散你不要再吃了行不行?”
懿姝顿下了脚步,止住了宫人要通传的动作,垂手恭立在门前。
武成帝的声音传来,“绾绾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倒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沉默了片刻,皇后说道:“我怎能不担心,你现在穿衣,皮肤都疼……”
皇后说到最后,尾音都在隐隐发颤。
武成帝的叹息声传来,“绾绾,别担心我,这样我会心疼的。”
皇后的低泣声传来,“我实不想你再为我挂心,可是二郎……我控制不住。”
片刻后武成帝略显疲累的声音传来,“绾绾,给你的二郎唱首曲子吧,我想听。”
“好……”
清唱声低低传来: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皇后的声音低柔婉转,情谊流转在字句之中,字里行间,充满着仰慕之心和思念之情,听者入心……
懿姝听得心中百转柔肠,心中戚戚然。
如果是在前世,她的父皇现在还有四年的生命,但是这一世一切都有了变化,武成帝吃五石散的时间提前了,这样下去,很有可能撑不到四年……
懿姝想至此,心中一痛。
无论武成帝如何猜忌她,将她当做棋子,都无法改变骨肉至亲的事实。
更何况相处之中,又岂有算计?也有亲情融于其中,矛盾而又并存……
她对她父皇的感情是那般的复杂,有失望、有不忿,有伤心,可也有自幼的孺慕之情,关切之情。
恍惚间,懿姝又想起幼年、少年时她父皇的样貌,只觉眼眶湿润,眼泪就落了下来。
又想起她父皇在昭阳宫时与太后之间对峙时的言语,心中又是一痛。
再次的意识到她的父皇生存的……亦是艰难。
那原先被猜忌,被谋算的痛在心中渐渐淡去,思绪飘远。
在这样的深宫之中……她的父皇其实也在权衡平衡之法,尽力的去在保护着他们一家人。
如果不是,她的母后不会在这个年纪还保留着纯洁和天真。
不必参与到尔虞我诈之中,不必遵守后宫的规则,长乐宫就是她父皇给予她母后的庇护之所。
如果不是,前世之时,她父皇也不会在仇视韦家的情况下,还允了她嫁给韦衡。今世之时,不会在得知她与沈晏私情之时,最后还赐了婚。
或许这样的决定之下还有谋算,但还是容了情的。
思及此,懿姝心中更是难忍,还带着愧疚……
她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内监,低声说道:“进去通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