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先生说道：“奉节的军营管理的不错，兵士多为部曲，但面色红润，体格健硕，且精神奕奕，这说明他们在军营里生活的很好。”
懿姝回想起看到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乌先生说道：“殿下初来不知，但我却调查过，这些兵士和他们的家人虽然都是部曲，贱籍，但是很多人生活并不比寻常百姓差。”
懿姝想起容音那个女子，若有所思，“这么看来，这个将军夫人倒是个值得钦佩的人。”
乌先生淡淡嗯了一声，“确实，而且从打听的消息看来，这位将军夫人威望甚至比她的亡夫要高许多。”
懿姝问道：“如何说？”
乌先生：“这位田齐，性子莽撞暴躁，喜奢华，好美色，要是发起脾气了，对待下属动辄谩骂责打。”
“但只要求到将军夫人那里，只要你有道理，她都会帮，而只要她劝解，田齐都会依她所意。”
懿姝若有所思，“那这两人可以说是情深意笃了？”
乌先生说道：“这不敢说，但绝对可以说是梁孟相敬了，田齐对于将军夫人极为信任，将军府甚至军营中的事物都让她参与管理。”
懿姝点头，“算是奇女子了。”
乌先生点头，“从她能从将田家掌权，说服以女子之身上奏朝廷担任将军之位就能看出来，她很有声望。”
懿姝沉思片刻，说道：“你是想告诉我，她对于奉节军力的掌控权极高。”
乌先生点头，“我们即使调用了一万军士，但也不一定能为我们所用。”
“这些军士都有家人，而他们的家人也同为部曲，且生活大多满足，如果一旦发生反叛，只怕根本不会被我们所控。”
懿姝沉默不语了。
这样的问题，就像她在平阳的军权一样，个人威望太强，利益纠葛太大，根本不是武成帝想轻易收回就能收回的。
那么现在她也面临一个问题，即使她有圣令，也根本无法掌控这个已经脱离掌控的军队。
懿姝蹙眉，“如果她是前朝武安君的人，我们就没有突破点吗？”
乌先生说道：“田齐之死很奇怪，如果能调查出真相，那么再煽动田家人，或许是个突破点，但是这很困难。”
“困难点在哪？”
乌先生说道：“按照将军夫人给出的说法，毒杀田齐的是鸾铃和李晗，但这两人被劫走，且下落不明，我们不易查到。另外一方面，即使我们查到了，煽动了田家人，但以将军夫人的手段及对军队的掌控权，只怕也难成事。”
懿姝想了想，叹息一声，“你说的是，而且恐怕时间也不会等人。”
乌先生迟疑了下，说道：“殿下，臣能斗胆问个问题吗？”
懿姝抬眼正色道：“乌先生可直说。”
乌先生没有看懿姝的眼睛，低垂着眼眸说道：“为何殿下同约定的日期晚到了那么多日？”
懿姝怔愣了一下，苦笑一声，“因为元杰。”
乌先生神色不变，他已经猜出了这个答案，所以只是静静的看向懿姝等她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懿姝涩然道：“他为了让我听令，故意拖延了三日出发，我本要加快速度赶上这个时间，但却被他再次阻挠。”
乌先生咬牙，袖子下的手蓦地攥紧，半晌说道：“竟是为了权利之争。”
懿姝静默半晌，眼中浮现一抹痛色，声音也低沉了下来，“是。”
乌先生嘴唇蠕动，似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下了回去，半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这一生经历了很多的风浪，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静，但此刻，心中的愤怒却一点点升了起来。
半晌后，他忽地说，“殿下难道就妥协了吗？”
这句话语虽然平静，但仍能听出尾音都在发颤，似是压抑着极大的情绪。
懿姝嘴唇动了动，心中生出愧意，良久涩然道：“……为了大局。”
为了大局，这四个字让乌先生神色黯了黯，“我明白了。”
懿姝看向乌先生，“这次死去的人，是我对不起他们。”
懿姝说的是这次跟萧静海来奉节司隶处的人，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同乌先生关系甚笃，。
乌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勾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殿下，不用解释，我明白的。”
这话听到懿姝耳朵里，却让她心脏酸涩的难受。
是她妥协了，没有守住承诺，按时赶来，如果按时赶来，或许不会有这样的惨况。
这是她无法回避的无可奈何。
乌先生低声说道：“殿下，我们司隶处的这些江湖中人，当初有一部分是想要堂堂正正做人，是想要给自己的身份奔个出路，是想给自己争一份荣耀……”
懿姝神色黯然，“我知道，我都知道。”
乌先生顿了一下，“初时是为了利，我们聚在了一起，但后来……”
乌先生视线凝空空的凝在了前方，似是回忆一般，眼中多了几分茫然，几分痛意。
懿姝看了乌先生的表情，抿了抿唇，想要开口，却发现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述她此刻的心情。
片刻后，乌先生收回了视线，静静地说，“后来我们随殿下去了乐瞿州。”
“我们看到了殿下的仁爱，看到了殿下的勇猛，看到了殿下的公义，所以一切都变了。”
懿姝怔住了，直直看向乌先生。
乌先生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多了哀伤。
“所以，我们不再是单纯为了利，而是为了成全自己。”
“成全自己？”懿姝面容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乌先生点头，“是！我们虽是草莽，但也有义气，有善恶，明是非。”
“追名逐利，不会开心，我们也想对得起自己的人生，做一回自己的英雄，求个问心无愧。”
懿姝神色动容，心中有热·流涌动，说不出的感觉交织着，让她既痛，且愧，“我……”
乌先生忽地提高了声音，“我们这群死去的人，没有一个是孬种，惧死的！我们……”
懿姝心中一震，眼泪瞬间盈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