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马嘉被一股浓重的臭味熏醒。随即窗外响起彭伟和秦童的叫声。
“马嘉!马嘉!快出来!”
马嘉揉着眼,汲着拖鞋跑出去,定睛一看,石竹子石竹子正指挥着吉桑嘎和姆齐纳从车上往菜地边的空地上运牛粪。彭伟、武梅、孙爽等人也都在旁边,看到马嘉,众人笑看着他:“生活委员来啦,还不快谢谢竹子老板给你送的宝贝!”
马嘉一脸生无可恋,被众人拉着去帮忙抬牛粪。几个来回下来,马嘉正被臭到头晕脑涨,刚拿起一瓶水要喝,一直不见人影的江大乔却匆匆从外面回来,叫住马嘉。
“马嘉,你换个衣服,跟我去找下齐丹。”
马嘉头都不回:“不去。”
“我已经答应坎戈院长了,咱俩去找齐丹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武梅赶紧上前劝解,也被马嘉一阵怼。
见马嘉当着石竹子一个外人的面还这样油盐不进,江大乔也生气了。
“我再问你一次,去不去?”
“不去!”马嘉烦燥地用力把矿泉水摔在牛粪上,甩手就走,溅起的牛粪落到彭伟脸上。
江大乔铁青着脸,看着马嘉快步走出麦乐村,大口喘着粗气。
见队员们都不敢讲话,石竹子赶紧笑着劝慰道:“天热,火气大,都别往心里去。”说罢,又将江大乔拉走。
院落一角,石竹子劝着江大乔:“你们来之前我就听曾队说起过齐丹了,他不了解咱们医疗队,有些傲慢和偏见。你也知道,很多西方人对咱们的全部认知都来自那些屁股不知道歪到哪里去的西方媒体。”
“外面有人抹黑我们,有时候也是国家替一些人背黑锅了。平心而论,这件事确实是我们没守规矩,违反了制度。”
“马医生刚来不知道还有那么一条规矩制度,再说他也是为了救人嘛。这些年,我在桑纳做生意,和很多西方人打过交道,我总结出一条经验,与他们打交道,你的尊严底线越低,越被他们看不起。”
“我不是逼着他去低三下四地向齐丹低头认错。”江大乔的语气已经缓过来。
“你刚才为什么不跟他这么说?”石竹子问。
江大乔无言以对。
“有时候,有些事不能说透,说透了就没意思了,但有些事,该说透就得说透了。你是队长、师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凶他,他面子上也挂不住啊,私下聊聊,把事说透了,可能会更好。”
“就他那驴脾气?”江大乔有些不服气。
“我看你也是驴脾气。”
“我当初就不同意他来,就知道他会惹事。人生地不熟的,还到处乱跑。”
“哎呦,心里早就担心了吧?”石竹子笑起来:“放心吧,我保证给你把人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你上哪儿找?”江大乔诧异地看着石竹子。
“这里是卡塞,就没有我石竹子找不到的人。”
马嘉冲动之下跑出麦乐村,一个人来到滨海路上闲逛。前方一阵热闹的欢呼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原来是一帮桑纳少年在跳水。心情郁闷的马嘉好奇的上前围观,却被这群少年围住,大家依次给他表演花样跳水,逗得马嘉兴奋尖叫,一时间,来桑纳后累积的郁闷竟一扫而空。可是直到这群孩子们从水中爬上来,在他面前做着捻钱的手势,重复着英文tips时,马嘉才知道自己被套路了。
机智的马嘉突然心生一计,脱掉上衣和鞋子,在孩子们的起哄下,突然几步助跑,冲到岸边,一跃而下。很快,马嘉从水中冒头,摊开双臂,做了一个“谢谢”的动作,冲着起哄的桑纳青年伸出手:“tips,tips。”见马嘉反套路自己,孩子们大笑着一哄而散。
马嘉在水中浮沉了几下才爬上岸,穿好衣服继续游荡。他看到路边有一家颇有特色的面具店,便径直走了进去,店里没有人,只有一扇通往后面的小门半开着。马嘉不以为意,好奇地参观着挂在墙上的面具。
突然,毫无征兆的,就在马嘉刚刚拿起一个面具套上自己的脸时,一个人影从小门里快速窜出来,店主突然直奔门口,咣铛一下关上店门,店内随即陷入一片昏暗中。
同时,里间一个粗哑的男声用斯语高声喊叫着。马嘉以为遇上关门打劫的,吓得他来不及摘下面具,啪一下跪在地上,举起手,也高声叫道:“我是中国人,不是贼,别杀我!我没钱!”
那个原本要折回小门内的人影被马嘉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根本没发现店里还有其他人。马嘉突然的声音吓得他连忙叫里间的人出来。
一番鸡同鸭讲的人仰马翻后,屋外响起一阵祷告的唱调,马嘉这才搞明白,原来是店主父子俩急着关店门做祷告。解开误会的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
马嘉一脸惊魂未定地踏出店门,还未待他迈出第二步,三个桑纳青年目光异样地看看他,互相使个眼色,点点头,便冲着他围过来。马嘉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拔腿就跑。桑纳青年们在身后追得马嘉四处乱窜,终于在另一个路口,被另一伙桑纳青年拦住去路。
“你们要干什么呀?”此刻的马嘉觉得自己真的跟桑纳是八字不合,在医院被齐丹投诉,在麦乐村被江大乔斥责,现在出来大街上,还要被人追。狼狈不堪又惊慌的马嘉被几人推搡着往前走,直到来到一家海边露天咖啡店,马嘉看到石竹子正在桌旁悠闲地喝咖啡,才松了一口气。
“竹子姐,你啥意思啊?”
“马医生,你信不信,在卡塞,你跑哪儿我都能把你找出来。”
马嘉看这架势,起先以为她要给江大乔出气:“竹子姐,你要替江大乔出气,也不至于找人打我吧?”
石竹子噗哧一笑,不理会马嘉,掏出一些零钱打发走那几个青年,这才站起身:“走吧,马医生。”
马嘉心知自己拿石竹子没有办法,只得乖乖跟在石竹子身后朝她的越野车走去。
石竹子开车带着马嘉走上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看着旁边的景色陌生,马嘉不解地问:“竹子姐,你要带我去哪儿?”
石竹子并不回答,反而主动说起马嘉被齐丹投诉的事来。
“柿子拣软的捏,他是不是觉得我们中国人好欺负啊?”马嘉依然气愤不已。
“我倒觉得不完全是。”石竹子慢条斯里地说道:“齐丹在非洲工作了快三十年,以前去过肯尼亚、马里、中非、布隆迪等国家,他对非洲的医疗体系非常熟悉。在缺医少药的非洲,除了中国医疗队外,他们还依赖欧美医生的援助。一个刚来非洲不到半个月的你,和一个非洲通的齐丹,你是坎戈你会选择信任谁?再说,你和齐丹来桑纳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管有什么分歧,都应该想办法协商解决。”
“他要真是在乎治病救人,也就不会制定那种奇葩的规矩制度了。”
“文化的差异没有谁对谁错,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多样化的。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求同存异,你应该比我更懂。”
见马嘉不再固执,石竹子脚上重踩油门,越野车飞速行进。
马嘉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草原美景。突然,一棵巨大的凤凰木映入眼帘,花似凤冠叶似凤尾,繁花似锦红胜火,旁边正是蔚蓝的大海和白黄的沙滩,马嘉不由得看呆了。
当车驶近凤凰木,石竹子停下车,带着马嘉下车,朝着树下走去。
马嘉仰望着眼前的凤凰木,冥冥中觉得似曾相识。一树的盎然与蓬勃的生命力,如闪电般击中了他的心。
石竹子弯腰捡起一块石头,走到一大堆石头堆前,将手中的石头放了上去。
“竹子姐,这是叫凤凰木吧?我在我老师的照片上看到过,是他来援非的时候拍的。”
“我第一次来这,是一个朋友带我来的。”石竹子话题一转:“马医生,你为什么来援非啊?”
“想换种活法。”
“我跟你一样,我来桑纳,也是想换个活法。当年下岗后,在家乡什么工作都试过,可总觉得找不到出路。后来跟着打井队来这了。又经历了钱被抢光,战乱、男朋友病逝等重重打击,那是我人生最黑暗最低谷的时候。当时真是觉得自己走投无路,第一次有了不想活的念头。”
石竹子停顿了一下。马嘉同情又佩服地看着她。
“那个朋友带我来到这儿,跟我说,既然来到了,就别那么多执念,pole, pole,Hakuna matata,从现在起你就没有烦恼。从那时起,我一遇到烦心事,就会过来看看,跟自己说,再难的坎儿,也能过去!”
“那个朋友就是江大乔吧?”马嘉敏锐地猜到了。
“江队这个人,我跟他是老朋友了,还算了解他,他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更何况你还是他师弟。”
“我是他师弟,他就可以逼着我去向齐丹认错吗?再说了,我又没错。”
“他不是逼你去向齐丹认错,他只是想和你一起向齐丹解释清楚。毕竟他是队长,和你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他需要从全局的位置去处理问题。”
马嘉沉思不语,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掂在手里。
“还是那句话,求同存异。你尊重不习惯的一切,一切都会尊重你。”
此时,一阵风吹过,花枝摇曳。石竹子举起手,风从她的指缝流过,吹动了摇曳多姿的红色凤凰花花冠。
马嘉将石头放在石头堆上,看着如火如霞的凤凰木,他也学着石竹子,将手举起。风吹过马嘉的指缝,吹过凤凰花冠,仿佛也吹散了他心头黑压压的乌云,露出一缕又一缕的光亮。
马嘉不知道的是,就在石竹子劝慰他的时候,江大乔独自来到齐丹家。
看着这个比自己身高矮大半个头的中国人,齐丹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他直言中国医疗队不过是在完成国家任务而已,根本不是真心想扎根非洲,帮助非洲人民。
面对齐丹无理的厥词,江大乔压抑住内心的气愤,不卑不亢地说道:“齐丹先生,我想告诉你,你并不了解我们。坎戈院长可能没有告诉你,八年前我来过桑纳,这是我第二次来。”
齐丹一怔:“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
江大乔微微一笑:“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了解一群人更需要时间。您的疑问何不用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找寻答案呢?”
江大乔眼中的笃定、自信与诚恳,让齐丹陷入沉默。
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突然,铁片“铛铛”的响声大作,将队员们从梦中惊醒。马嘉抓起手机一看,才六点钟,他气冲冲地跳下床,在彭伟的抱怨声中跑到窗口,冲着院内吼了一句:“才几点钟?谁一大早发什么病呢?”
秦童等人也纷纷将窗打开,七嘴八舌地问着。大家只能模糊看到敲铁片的人身型是贾长安,可他就像跟大家赌气似的,怎么也不肯停下来。无奈下,众人只得纷纷来到院内集合。
面对大家的质问,贾长安红着眼眶,将棍子一甩,抬起胳膊指了指国旗处。
国旗杆下,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些东西:有花环,有生活用品,还有些厚厚的医学书籍。大家都愣了。武梅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回宿舍楼,推开一间房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被子垫得整整齐齐,放在空荡荡的床铺上。原来上一届医疗队已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队员们来到旗杆下,怅然地看着旗杆下的物件。苏心拿起一个花环:“这些是老百姓们送给他们的礼物吧。”
马嘉扭头看向大门处的方向。院门开着,两道深深的车辙,弯弯曲曲通向远方。
“他们就这么离开了?”马嘉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语:“怎么感觉什么也没留下。”
“我们不留下了吗?”江大乔回答。
大家默默抬头,看着杆顶迎着晨风飘扬的五星红旗。
医院的早上,两名穿着白大褂的桑纳工作人员,正在替换门诊大厅医师展示墙上的照片,他们将曾罡那一队的医师照片取下,换上了马嘉、江大乔等人的照片。
外科医生办公室里,马嘉、江大乔、齐丹等人正在一起进行病例讨论。
武梅拿起一张CT片递到马嘉手中。这名病人叫沙乔,就是曾罡在第一天特别交待给马嘉的那个病人:肠道平滑肌瘤、HIV阳性。
“马医生,你怎么看?”齐丹突然发问。
“他的肠壁异常隆起已经有5.6公分大小,病人今天有出现肠梗阻表现。我了解过,他已经两天没有进食,完全靠输液维持。如果可以,我希望能马上安排他做手术。”马嘉说得非常笃定自信。
“你是说今天吗?”
“对。占位伴肠梗阻,事不宜迟。”
齐丹沉吟片刻:“今天是我的手术日,已经安排三台。你们几位谁能主刀?”
马嘉正要开口,看了一眼江大乔,又闭了嘴。
齐丹扫视全室一周后,最后将视线落到马嘉身上:“马医生,你来主刀,有把握吗?”
“没问题。”
“我和常来给你搭台。”武梅紧接着说道。
“迪斯马斯,你给马医生当一助。”齐丹随即补充道。
马嘉和武梅、常来相视一眼,颇有意味。
结束会议后,武梅吩咐迪阿鲁赶紧把沙乔推来手术室,然后匆匆跑进手术室,跟马嘉和常来一起做术前准备。
“麻醉机坏了,只有一个硬膜外麻醉包,只能给他做局麻了。”常来边刷手边跟马嘉说。
“考验常主任能力的时候到了。”马嘉笑呵呵的:“没事儿,那天电锯坏了,剪刀不也一样上了嘛。”
“马嘉,我再提醒你一次,他是HIV阳性。我就纳闷了,这么大医院连个防护面罩也没找到,你可得多小心。”
刷完手的马嘉故作轻松地笑笑,深呼吸着朝手术室走去。一进门他就愣住了:半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台上依然空荡荡的。“”
“梅姐,病人呢?”马嘉一脸蒙地看着武梅。
“迪阿鲁!”武梅拔腿就往外跑。
武梅冲进病房,旁人告诉他,迪阿鲁早就将病人推走。武梅又一路跑着,四处寻找。好一会儿,才在院内看到迪阿鲁正坐在树下跟一个胖乎乎的女人眉飞色舞地聊着天,旁边的病床上躺着的正是沙乔。
“迪阿鲁!”武梅气得大吼一声,冲过去:“病人等着要做手术了!你在干什么?”
“梅,你们中国人总是这么着急干什么?Pole pole(慢点)”。迪阿鲁见武梅不由分说地推起病床车就跑,无奈地耸耸肩,慢悠悠地挥手向这个胖女人道别。
“泼你个大头鬼!”武梅气愤地低声骂了一句。
与此同时,孙爽从中医诊室走出来,在连接一楼与二楼的坡道上撞上满脸焦急的苏心。苏心正跟玛丽安推着一个大车,上面躺着一个肚大如萝的孕妇。孙爽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她怎么了?”孙爽问。
“四胞胎,麦娜姆不知道,直接让她顺产了一个,肚子里剩下几个孩子的胎心音都不太好了,这才找我顺转剖。”苏心喘着粗气。
孙爽都惊了:“四胞胎,我的天?”
“她家有家族遗传,容易怀多胎。对了,在培训的时候我们都学过新生儿急救?来帮我一下。麦娜姆在产房里,那里还有一个胎位不正的。我找马嘉借的玛丽安给我搭台,你帮我接下新生儿。”
“没问题!”
玛丽安突然惊呼:“她好像大出血了。”
苏心和孙爽看过去,血从病患的身下蔓延开来。”这时,车终于推到了二楼。
马嘉的手术室里,沙乔已经被麻好。常来认真看着旁边的监护,心脏、血压,一切正常。迪斯马斯站在一助位置,静静地等待着马嘉的下一步行动。
马嘉拿起皮刀,正准备开腹,玛丽安突然闯进来,又急又喘。
“常医生,二号手术室马代伍打不上麻醉,苏心医生让你过去帮忙。”
常来额上渗出汗水,看一眼马嘉。
“去吧,我没问题。”马嘉点点头。
“玛丽安,叫马代伍马上过来看着这台。”常来边说边跑了出去。很快,马代伍进来,站在了常来的位置。
马嘉心中闪过一丝慌乱,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搭台桑纳麻醉师,而迪斯马斯为何站在一助的位置,不就是齐丹不信任自己,派他来监视吗?马嘉心中泛起一丝不忿,还有一丝倔强:“我一定要让你们这群傲慢的傻子好好见识中国医生的实力!”
马嘉稳住心神,将皮刀在沙乔的腹部切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到了剥离肿瘤的关键一步。
由于肿瘤的位置过于凶险,旁边就是血管,马嘉吩咐迪斯马斯抓住自己置入病人腹腔的一把止血钳,而他则开始专心至致地进行肿瘤剥离。
突然,患者血管破裂,血噌一下飙了出来。喷射出来的血液,直接溅到了马嘉的左眼上。马嘉只感觉眼前一红,瞬间一阵眩晕,患者的血同迪斯马斯和武梅的脸,在他的视线里变成一幕幕晃动的重影。
武梅惊叫了一声:“迪阿鲁,快拿生理盐水帮他冲眼睛。”
做为巡回护士的迪阿鲁也被吓了一跳,听到武梅的吩咐,赶紧抓起一瓶生理盐水就往马嘉脸上淋。
马嘉侧过头,待两瓶水用完,迪阿鲁又抓起纱布替他擦拭脸上的水。
马嘉顿感视线恢复,看了一眼愣在旁边的迪斯马斯,语气坚定地说:“继续。”
迪斯马斯回过神,收敛心神,继续配合马嘉。
墙上的电子钟,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跳着。
终于,瘤体全部取出。武梅赶紧递上缝针。
迪斯马斯神情复杂地看向马嘉:“我来缝合吧。”
马嘉摇摇头,手在继续缝合,他的眼中满是血丝。在武梅的授意下,迪阿鲁拿着纱布,不时地帮她擦汗。
当最后一针缝完,迪斯马斯及时伸出剪刀,将缝线剪断。
马嘉立刻冲了出去。他脱掉手术服,沾满血的口罩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他站到刷手池旁,将头歪到水池上方。武梅也紧跟着出来,手中拿着一瓶生理盐水,再次仔细帮马嘉冲洗眼睛。
血水流淌到刷手池中,渐渐变淡,终于到最后,生理盐水冲到马嘉的脸上,流淌下来的水不再是红色。
“好了,没事了。”马嘉接过武梅递过来的纱布,把脸擦一擦,这才抬眼看向面前的镜子。
镜中的双眼,依然有些红肿。马嘉的眼中生出了恐慌。半晌,他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跳声在他耳旁响起,渐渐越来越大。
突然,手机响起。马嘉掏出来,上面显示的是柳晓弦的号码。马嘉看着手机,迟迟不敢接听,瘫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旁边二号手术室里,苏心的手术台上,第三个孩子已经娩出,可是孩子一出来就不对劲,不哭、四肢松软、没有肌张力。孙爽慌忙在台下接过孩子进行急救。
苏心一边娩着最后一个孩子,一边嘴上教孙爽:“新生儿心肺复苏,一分钟90次按压,30次呼吸!”
孙爽努力抑制自己的紧张,听从苏心的指挥,操作着。
终于,就在第四个孩子终于娩出,第三个孩子也恢复心跳时,监护仪器突然鸣叫,产妇血压开始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