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尽医生本份救治了一个刀伤患者,却被齐丹一状告到坎戈院长那里。第二天一早,江大乔就铁青着脸,把马嘉、武梅和常来叫到了驻地会议室。
“昨天那个刀伤的病人什么情况?坎戈院长电话已经打到我这儿了,说你们违反规定,救人之前没和齐丹汇报。”
“为什么要和他汇报?”马嘉觉得莫名奇妙。
“他是外科的负责人。我知道急救之下,国内这样没问题,但是你们不应该直接上手。”江大乔企图向面前的这三人解释清楚卡塞医院与国内医院的不同,可是一番争执下,马嘉却误会了,认为是齐丹故意在针对自己。
江大乔心知他们三人因为不了解中非差异,心怀委屈,也不想跟马嘉继续做无谓的纠缠,只得让三人先散去,自己在思忖如何圆满地给坎戈一个交待。
急诊手术的风波还没过去,马嘉又因为开检查单的事跟玛丽安产生了冲突。
这天上午,诊室来了一名二十多岁的桑纳女子,面色憔悴,一直咳嗽。马嘉经过一番查体后,开出了气管镜和穿刺等项目的检查。
玛丽安原本在一边记录查体报告,一边提醒马嘉,得罪齐丹的后果。可当她接过马嘉开出的检查单时,脸上露出难色。
“马医生,她丈夫不要她了,她一个人要养三个孩子,没有钱做检查。”
“她已经开始咳血了,家族有肺癌病史,结核筛查阴性,高度怀疑是肺癌。她需要做这些检查才能确诊。”
“可她没钱,你要不先开一些止咳药和止痛药吧。”玛丽安建议道。
马嘉面露不悦:“我可以开,但这能解决问题吗?”
玛丽安想了想,欲言又止。她拿过检查单,递给了病人。
待玛丽安出去后,马嘉一个人坐在诊室心情郁闷。自己在国内好歹也是个专家,怎么来到桑纳,只是尽到自己做为一名医生的本份,却处处受掣。
其实不止马嘉,其他队员也不同程度地有了同样的感受。
孙爽在给病人扎针灸时,竟然没扎进去,针也弯掉了。孙爽看着弯掉的针,表情崩溃,却引来病人们的笑声。孙爽取出一根新针,却久久不敢再扎下去。这时,即将回国的上一队中医李建明走过来,递给她另一根0.5mm的针,告诉她,因为桑纳人的皮肤较厚,需要使用这种国内特别定制的粗针。
而武梅更是发现了护理工作中的一个严重的安全隐患。卡塞医院里使用的留置针都没有自带肝素帽,并且在封管时不习惯消毒,这样不仅容易造成血栓,还容易造成细菌感染。
武梅屡次说教,迪阿鲁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梅,我不知道什么是肝素帽。我们这里跟你们中国不一样。”
武梅被迪阿鲁噎得无语,只得来找坎戈。没想到坎戈听她激动地说完后,第一句话就让她当场石化。
“梅,肝素帽是谁?”坎戈瞪大双眼,认真地看着武梅,那神情显示他是认真地在向武梅提问。
武梅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放缓语气,耐心地向坎戈解释道:“坎戈院长,肝素帽不是一个人,它是与动静脉留置针配套使用的,可多次、反复穿刺供输液,注射药物用,标准锁紧接头,注入肝素钠可防止血液回流及抗凝固。在中国,施打的留置针都配有肝素帽,因为它能减少感染率,还能延长静脉留置针的使用寿命。”
“可是这里是桑纳。”坎戈一脸牙疼的表情打断武梅:“如果需要花钱购买,这个东西的消耗量很大,我们没有钱购买。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给我们提供使用,我们还是很乐意的。”
武梅倒吸一口凉气,憋着一肚子委屈与怒火,转身离开坎戈办公室。
中午时分,大家聚在中国医生休息室,武梅忿然地正在吐槽自己早上与坎戈的交战,大家也善意地笑着武梅竟然能败下阵来。而马嘉也说起玛丽安竟然干 涉自己开检查单。大家正在互相安慰时,江大乔突然一脸严肃地出现在门口,并将马嘉叫了出去。
秦童低声告诉大家,上午江大乔被齐丹叫去训话。武梅和常来皱起眉,正想为江大乔打抱不平,门口却传来马嘉愤怒地声音。大家赶紧打开门想劝架,这才知道,原来是齐丹正式投诉中国医疗队,并要求做为主刀的马嘉亲自去道歉。
“我凭什么去道歉?!难道我救人还救错了吗?”马嘉愤怒地看着江大乔:“江队长,你告诉我,以后我看到病人是不是放任他们死掉也不要管?”
江大乔理解马嘉的委屈,但同时他没有遵守卡塞医院的规定,确实不对。他也知道一半时会儿也没办法让马嘉理解,为什么在卡塞医院,不汇报就救助的行为不妥当。他只得强硬地表示,自己是队长,马嘉必须按自己说的去做。
此话一出,马嘉突然被气笑了:“我明白了,你最纠结的,是我没有给你汇报是吗?管不了我你觉得特没面子是吧,我就说挂在墙上那位不应该这么不讲道理,原来,你纠结的是这个点啊,成,以后我跟你早请示晚汇报呗,您看您满意吗?”
马嘉说完,掉头就走,留下众人看着江大乔,一片尴尬。
傍晚时分,大家聚在菜地处,一边帮贾长安浇水,一边聊起最近发生的事。有人支持马嘉的做法,有人则觉得应该听队长的话。双方争论不下时,孙爽来了一句:“队长说过,这里是非洲。”
没想到武梅被这句话刺激到,她想起来上午迪阿鲁和坎戈对于肝素帽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停下手中的铁锹,认真地说:“这里是非洲,这句话现在成了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呗。”
常来见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听着大家八卦起马嘉和江大乔的恩怨,武梅一阵心烦。她在心中盘算着,肝素帽的事,一定要跟坎戈他们死磕到底,否则自己来桑纳这一趟,到底是为什么呢?
突然,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从外进入麦乐村的院内,很快,一个清亮爽快的女声响起来:“曾队长!江队长!”
江大乔和曾罡笑吟吟地从屋里迎出来,菜地的各位也纷纷围了过去。原来是石竹子给送来了饮用水和菜苗,还有给每个即将回国的老队员准备的礼物。
贾长安看着这一袋袋菜苗,开心地合不拢嘴:“石老板,我们这几天正在开翻新的菜地呢,你这菜苗送得太及时了。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石竹子笑道:“非洲可没雪,什么雪中送炭。”
彭伟打趣道:“那应该怎么说?”
江大乔接过话:“你应该说,久旱逢甘霖。”
石竹子有意味地看了江大乔一眼,两人很快把眼神撤开。
大家说笑间,埃茜从后院走过来,她一眼便看到了石竹子,大喊着“竹子妈妈”便跑过来,一头扎进了石竹子的怀抱里。江大乔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疑惑。
海滩上,江大乔和石竹子坐在海边一处旧船旁,两个人看着远处独自玩沙的埃茜,无限唏嘘。江大乔对石竹子聊起江瑶,说她跟埃茜同龄,明年就要考高中了。说着,江大乔望向远处的埃茜,心又沉下来。
“如果没有那场战乱,或者阿依莎及时做了手术,就能活下来。”
“哪有那么多如果呀,都是命。”石竹子淡淡地说。“你走后没两年,她爸爸也走了,这孩子就住进了她舅舅查查家。查查是个渔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又爱喝酒,没钱送她上学。我想着人家叫我一声竹子妈妈也不能白讲,就一直资助她继续读书。”
“阿依莎那批病人一直是我和老于的一个遗憾,一块心病。本来这次老于要来,谁也没想到他竟然病倒了。”
“所以你这次来,不是别的原因,只是为了接老于的班。”石竹子幽幽地看着江大乔。
看着绚丽绯红的夕阳映在她脸上,有种遥不可及的美,江大乔久久说不出话。
片刻的沉默后,江大乔鼓足勇气开口:““这些年,你还好吗?”
“挺好的,我一个人走了太久,久到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我还以为你跟清扬……”
“江队。”石竹子打断江大乔的话:“你不要总以为,以为你以为就是你以为的。”
江大乔无言以对。
埃茜兴奋地叫唤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两人来到埃茜身边,看她堆起来的沙包。三人伫立在夕阳下,影子落在沙包上。一个又一个海浪涌上来,渐渐冲散沙包,抚平了沙滩,一切归于沉寂。
满心委屈与不平的马嘉在晚餐后又来到天台,躺在摇椅里给柳晓弦打电话。
此时国内是晚上十一点,柳晓弦正窝在摄影棚的椅子里打盹,怀里是一份写好的的主持稿。对面沙发上坐着男艺人林湘,化妆师正在给他化妆。助理一手拿着小电扇给他吹风,一手拿着一杯准备好的奶茶,林湘不耐烦地把冲化妆师发难。
柳晓弦被电话铃声吵醒,接通了马嘉的电话。
“在干嘛?”
“伺候大爷。你又怎么了?”
“你见过天底下哪个医生救了人还要挨骂的吗?就是我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救回来一条命,我也不指望别人说我的好,居然被他江大乔拉出去杀鸡儆猴了……”
柳晓弦疲惫地听着马嘉滔滔不绝的抱怨,不时按一下太阳穴。她这边工作也不顺利,实在提不起心绪来安慰马嘉。她抬眼看了一眼时间,急着要去录节目了,便挂断了电话。
柳晓弦刚走到演播厅门口,助理颜西便告诉她林湘到点就走了,今天是录不了了,但她们的演播厅就只能用到今天。柳晓弦气得在原地来回踱步走了两圈,对颜西说:“通知他经纪人,不用来了,回头把他的素材都删了。”
说罢,柳晓弦一把将手里的采访稿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她大步往外走,走入茫茫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