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紧皱着眉,手中捏着一张化验单,在彭伟的搀扶下走到B超室门口。一个年轻漂亮的桑纳女生正坐在B超室里,一看到马嘉和彭伟进来,便用中文向两人打招呼。
女生很热情,一边给马嘉做B超,一边跟两人聊天。交谈中得谈这个女生叫玛丽安,曾在上海进修过,所以会说中文。最近刚刚升为住院医生。上个月才从影像科轮诊到外科,今天是过来给B超室的同事代班。
“外科?那不是你的科室吗?”彭伟问马嘉。
“那以后我们就会在一起工作啦,太好了。”玛丽安看上去很开心。
看着B超结果一切正常,招架不住玛丽安的热情,马嘉拉着彭伟迅速逃出B超室。
因为刚到桑纳,行医执照还没下发到医院,马嘉暂时无法为自己开药,只得来到急诊,没想到当晚值班医生竟然也是玛丽安,马嘉赶紧阻止了护士去找玛丽安,又跟彭伟逃回门诊。
“这里的医生本来就少,执业的算上麻醉师才六个人。再说咱们的药都在宿舍,要不回麦乐村吧。”彭伟建议道。
“我是想挂瓶水好得快点儿。回去打针给江队看到,又得找我麻烦。”马嘉摇摇头,坚持在医院再找找医生。两人边说边走,经过儿科诊室时,彭伟看到迪斯马斯在里面,赶紧拉着马嘉进去。
谁知道迪斯马斯是个轴人,坚持认为马嘉只是细菌感染,吃点药就行,没有吊点滴的必要。不管马嘉和彭伟怎么好言相求,他就是坚决不给马嘉开点滴。
无奈中,两人只得先回到中国医生休息室。彭伟突然想起来,中午曾罡说,前几天在给中资企业工人治疗时,在办公室里放了一些备用药。经过翻找,彭伟果然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葡萄糖和左氧氟沙星。马嘉松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等彭伟给自己打针。谁知道彭伟上一次给人打针还是在实习的时候,这生疏的技术扎了马嘉两次都没成功,疼得马嘉骂骂咧咧。
两人热闹的声音被路过的迪斯马斯听见。他好奇地停下脚步,从半掩的门缝看过去,被惊呆了。迪斯马斯生气地推开门,斥责两人,万一在输液的过程中出了事,会给当晚的值班医生玛丽安造成极大的麻烦的。
面对迪斯马斯的斥责,马嘉很不服气,解释说在中国医院里,医生为了快点恢复健康,给自己扎针很司空见惯。两人争执不下,彭伟打圆场也无效。迪斯马斯最终气得摔门离开,跑去打电话向坎戈院长汇报。
当江大乔带着武梅气冲冲地赶回卡塞医院时,马嘉的点滴还未打完。见江大乔阴沉着脸闯进来,马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而马嘉的表现让江大乔更为光火。
“我刚强调,你们在医院,无论大事小事要先来跟我说,转眼你就当耳旁风?”
马嘉翻翻眼皮,睨了江大乔一眼,不紧不慢地反问:“你什么时候说过?”
江大乔双眼一瞪,被武梅拉住。
“江队,刚才你说的时候马医生在医院呢。”武梅低声提醒到。
江大乔脸憋得通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没想到这时马嘉又满不在乎地来了一句:“做为医生,给自己开药打针不是很正常的吗?至于上纲上线的吗?”
“这是打针的问题吗?你跟迪斯马斯说了什么?说这是我们中国自己的药,迪斯马斯管不着!”江大乔气得手都在抖。
武梅责备地看了马嘉一眼。
这时,马嘉也火了:“我病得快死了,想赶紧好起来,别影响工作。你倒好,只管给我上思想课。行了,不就一瓶药吗?多少钱?我给!”
“这是钱的问题吗?你不尊重迪斯马斯,不尊重卡塞医院!我反反覆覆地强调,我们中国医疗队代表的是国家!我们现在在别人的国家,别人的医院。是不是该遵守别人的制度?尊重别人?”
“你别动不动拿大帽子扣我头上!是,你是队长,你觉悟高,你高风亮节,这针我不打了,行吗?”马嘉怒气冲冲地一把从手上扯下针管,用力一扔,甩手出去。彭伟赶紧追了出去,留下武梅劝慰气得满脸通红,血压飙升的江大乔。
马嘉回到房间,满心忿怨不知找谁发泄。突然想起苏莱曼,不由地骂了一句:“苏莱曼,你小子真是实力坑师父!”
“你说什么?”彭伟洗过澡从浴室出来。
“我说我一来桑纳就水逆,洗澡被人骂,打个针也被人骂。”
“你要不看看你的八字,是不是跟江队长相克?”彭伟开起玩笑。
马嘉翻了个白眼,钻进了浴室。
彭伟追了过去:“给我说说,你和江队在国内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呯的一声,马嘉把浴室门关上。
另一边,江大乔的心情没比马嘉好到哪儿去。忙完队里的事务,抬眼看看时间,已经半夜两点,国内正是早上七点。江大乔拨通了梁森林的电话。
听着江大乔说起马嘉偷水、偷偷打针等“光荣事迹”,梁森林也苦笑,但依然劝慰江大乔要耐心:“毕竟他是第一次到非洲,你得有点耐心。”
“老师,我苦口婆心反复地说了又说,他就是不听。双重违规,错上加错,还不知道悔改。我是真拿他没辙。”
“队长嘛,不就得扛担子。再给他点儿时间吧。对了,我今天去看老于了,他恢复得不错,让我给你和马嘉问好。”
“我知道他还放不下当年的遗憾。师父,您要再看到他,帮我劝他,我会帮他、帮大家弥补这个遗憾的。”江大乔说着,想起埃茜的母亲阿依莎。
“好。”梁森林答应着:“对了,你们现在拿还经常看到乞力马扎罗山吗?”
“下飞机就看到了,依然很壮观、很美。”
“这山呐,有时候很远,有时候也很近。就跟人的记忆一样,时而很远,时而很近……”
次日早上,马嘉身体已有好转,他跟着大家及时出现在外科诊室。
虽然在培训班上有针对性的学习了斯语,可是当面对只会说斯语的桑纳病人时,马嘉才体会到“学不能致用”的艰难和沮丧。看着面前这个病人用斯语讲述自己的病情,马嘉甚至使用上了肢体语言,依然无法明白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两人相对一阵茫然。这时,一个白人医生经过门口,看到这窘境,便停下脚步,用探究地眼神看向马嘉:“有什么问题吗?”
马嘉想起自己前两天刚在墙上看到他的照片,好像叫齐丹,便苦笑着指指病人:“齐丹医生,这个病人不会英语……”
马嘉话未说完,齐丹大步走进来,自顾自地用斯语跟病人说起了话,表情温和,语气轻柔。一阵叽哩咕噜地对话后,齐丹看也不看马嘉,径自拿起笔,开了个处方交给病人。马嘉则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待病人离开诊室后,齐丹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眼中还有些不屑地问马嘉:“你是谁?”
“我叫马嘉,中国医疗队的医生。”马嘉面对齐丹的倨傲态度,心生不满。他大声地回答,尤其在“中国医疗队”几个词上加重语气。
“医生?”齐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请记住你是谁!”齐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马嘉一口气憋在胸口:“见了鬼了,是个人都要来教训我!我这是跟桑纳八字不合吧!”马嘉气呼呼地坐回椅子上,但是的确是自己因为语言不通,无法与病人沟通,怪不了别人。想到这里,马嘉的气愤很快又被沮丧与自责取而代之。
一连几天的遭遇让马嘉有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这天,晚饭后,马嘉跑到天台上。天台上有一只摇椅,正是扔在仓库角落里坏了一只腿的那张。马嘉已经凭自己的巧手将它修好。此刻,马嘉躺在摇椅上给柳晓弦打电话。
在一通抱怨诉苦后,抑郁的心情终于得到舒缓。马嘉这才想起来问问柳晓弦的近况。
“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新节目的提案通过了。”柳晓弦的语气并不开心。
“好事啊!”
“为了通过,栏目定位和内容做了妥协。”
“想开点,不就是一个工作吗,那么较真干嘛?”马嘉安慰着。
“你说得对,那你也不用学什么斯语了,糊弄糊弄得了,不就一个工作嘛?”柳晓弦的语气变得生硬。
“我错了。你的工作自己把握吧。咱们聊点开心事。我们驻地的天台据说能看到乞力马扎罗山,但我回回上来都是一片雾,等哪天看见了,给你拍照片。”
“还有事吗?”
“明天大使馆要接见我们,你说我穿哪双鞋?”马嘉说完,半晌没得回音,再一看手机,电话已经断了。
“这手机讯号,太差了。”马嘉嘀咕着,给柳晓弦发了条QQ信息:“这边手机信号太差,又断了。不聊了,你早点睡吧。”
马嘉不知道的,这通电话其实是柳晓弦挂断的。看着马嘉发来的QQ信息,柳晓弦的眼中涌起一股失望与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