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梁振华2024-11-13 17:425,236

另一边,在萍聚餐厅里。刘清扬坐在一间包厢的桌前,忧伤弥漫。

石竹子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进来。

刘清扬抬头看着石竹子的身影,仿佛既真实又虚幻。

石竹子在刘清扬对面坐下,将两个高脚杯分放在两人面前,拿起桌上的启瓶器就要开红酒。

刘清扬急忙伸手:“我来吧。”

石竹子微笑着将启瓶器和红酒递给刘清扬。

刘清扬接过去,正要启开红酒,然而看着手中的红酒,怔住了,随即看向石竹子。

石竹子淡淡地一笑:“咱俩认识第一年,我过生日,你送我的,还记得吗?”

刘清扬笑了,继续开酒:“我以为你早就喝了。”

往事此刻在石竹子和刘清扬的心头涌动,两人不由地想起了过往。

石竹子幽幽地说:“你当时怎么说来着,这是1982年的秋季,法国波尔多拉菲庄园的气候炎热不干燥,光照充足,什么什么……得天独厚来着?”

石竹子说着说着好像是忘了,自嘲地一笑:“岁数大了,记不住了。”

这时,“啵”的一声,刘清扬拔出了红酒木塞。他边给石竹子倒酒边接着石竹子的话说下去:“得天独厚的环境造就了一批成熟、耀眼的赤霞珠。我还说了,你就像它一样,见一面,就让人难忘。”

石竹子看到刘清扬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不舍与伤感,她微笑着:“你记得还挺清楚。”

刘清扬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我能忘吗?那是我第一次,我绞尽脑汁地想,应该怎么向你表白,既不能俗套,又不能腻歪,最后想出来这么个办法。”

“到底是有文化,想出来的方法跟别人不一样。”

刘清扬苦笑道:“方法再好有用吗?这么些年了,也没结出个果来啊!”

石竹子打断他:“别说了,光说不喝,有什么意思?喝!”石竹子说着,冲刘清扬举起杯。

两人碰杯,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两人各自抿了一口。

片刻的沉默后,石竹子笑笑,含着歉疚和感伤。

“其实这么些年,我也曾经鼓起勇气,想和你在一起,好好把日子过下去,但最终还是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不可以?”刘清扬的声音依然有些不甘。

“我总认为时间能改变一切,但一直到今天,我发现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改变很多人,但还是改变不了我自己。”

刘清扬苦笑着,自饮了一杯酒后,才开口直问道:“是因为江大乔吗?”

石竹子摇摇头:“当然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会回来,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你不知道你们的未来会怎么样,却知道咱俩的未来会怎么样。(顿了顿)你今天叫我来,拿出这瓶酒,一切都回到了起点,也走到了终点,该画句号了,是吗?”

石竹子没回答,而是伸出一只手指,放入酒杯,蘸了一点红酒,就要在桌子上画图案。刘清扬以为她要在桌子上画一个句号,然而她却在桌上画了个逗号。

刘清扬疑惑地抬头看着石竹子。

石竹子画好后,抬起头,真诚地看向刘清扬:“是结束,也是开始,我们以后还是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石竹子说罢,再次举起酒杯:“为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刘清扬的眼眶已经红了,他怔怔地看着石竹子,眼中有爱恋、有不舍、有不甘、有坦然、有失望,还有悲伤。但是片刻,他像下定决心似的,也举起酒杯:“行,听你的。”

随着玻璃杯的清脆碰撞声,两人各自仰头干了杯中酒。

刘清扬突然站起来,拉起石竹子:“走,出去唱首歌送给你。”

两人来到大厅,石竹子看着刘清扬轻车熟路地打开KTV播放器,很快,电视屏幕上出现了《萍聚》。

刘清扬在音乐声中拿起话筒,看着石竹子:“这首歌,总是你唱,这次我唱给你听吧。”

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

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刘清扬一边唱,一边看向石竹子,渐渐一扫眼中阴霾,露出了阳光的笑容。

石竹子久久与他对视,眼中盈盈有了泪光与释然。

开完会,马嘉和江大乔来到档案室。江大乔满面忧伤地看着手中的双头心脏听诊器。

马嘉将一个江大乔用过的心脏解剖模型放在陈列架上:“这个你也不带了吧?”

江大乔没吱声。马嘉转头看了一眼江大乔:“别看了。”

江大乔叹息一声,将听诊器放在陈列架上。走到桌边,在马嘉的对面站定。他看着马嘉正在整理桌上的一只不大的纸箱。纸箱里放着江大乔用过的各种各样的物品:患者送的锦旗,感谢信,手工艺品,和患者的合影,医疗队队员的合影,日用品,工作记录等等。

江大乔趁马嘉把手工艺品摆放到陈列架上的空档,自己从纸箱中翻出工作笔记本。

马嘉瞅了一眼江大乔,从箱子里翻出患者送给江大乔的一面锦旗,展开看了看,上面用中文和斯瓦西里语写着“中国神医 上帝天使”。

“现在我是队长了,是不是应该把你的锦旗都收起来?”马嘉笑着冲江大乔晃了晃手中的锦旗。

江大乔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还记仇呢是吧?”

“有仇不报非君子。”马嘉理直气壮地。

“我都告诉你了,摘你的锦旗,不是我的主意。”

“逗你玩呢。”马嘉噗嗤笑出声:“我知道不是你的主意。锦旗就别放在架子上了,等我给你挂起来,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他说着,把锦旗放到一旁。

江大乔笑道:“你不挂我也没意见。我才不跟你一样。”

江大乔说话间,放下工作笔记,从箱子里拿出几瓶清凉油。马嘉一看,立马从他手中抢过来。

“清凉油就别放了,我留着用吧,晕车,虫咬,中暑,头痛什么的都能用得上。”马嘉说着把几瓶清凉油装进了口袋。

“行行行,给你了。”江大乔说着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照片,是马嘉和江大乔等第25批援桑纳中国医疗队初到桑纳的在麦乐村的合影。

马嘉这时又取出一摞患者写给江大乔的感谢信翻看着:“患者写给你的感谢信不少啊。不过肯定没我多。”

江大乔正动情地看着医疗队的合影,仿佛没听见马嘉说话。

马嘉见江大乔没吱声,转头看向江大乔,只见他正感伤地看着医疗队的合影。他本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这时,马嘉正好看到纸箱旁刚才江大乔放下的工作笔记本,翻拿起来翻看。:“你的工作记录记得还挺详细,是不是还记我犯的各种错了?”

江大乔拿着医疗队的合影,转身走向照片墙。嘴里回应着马嘉:“还记了你很多优点。”

“这还差不多。”马嘉说着将江大乔的工作记录放在陈列架上。

江大乔将医疗队的合影贴在照片墙上,久久地端详。马嘉走过来,与江大乔并肩而站,两人一起端详着。

江大乔颇有几分感慨:“师弟,你说这张照片,很多年以后,还会有人看到吗?”

“当然会被看见啦,就像我们看见他们一样。”马嘉也感慨万分:“就像师兄你说的,故事就在我们身边,我们自己也是故事。”

江大乔欣慰地笑了:“莫愁前路无知己。”

马嘉开口,续接到:“天下谁人不识君。”两人契合的声音在档案室里回旋,然后陷入沉默。

片刻沉默后,马嘉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冲进仓库里,从一堆杂物中翻出几桶油漆。

江大乔站在门口,看着马嘉的举动,感慨道:“上次用油漆,还是送别齐丹。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马嘉挑了一会儿,挑出三只油漆桶拎上,示意江大乔跟上自己。

两人来到手印墙下,马嘉先后掀开三桶油漆的盖子,一桶红色,一桶柠檬黄色,一桶白色。江大乔站在一旁看着马嘉,问道:“你准备印三个颜色啊?”

“师兄,这你就不懂了,我要调一个颜色出来。”马嘉说着用一个毛刷从三个油漆桶中各自蘸出不同量的油漆,放在一个油漆桶盖上,然后搅拌起来。随着搅拌,红色和柠檬黄色交合在一起,渐渐变成了泛着金的暖橙色。

马嘉抛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说:“怎么样?这就叫妙手生花。”

江大乔笑了笑,自己这个师弟,做什么都要和别人不一样。

马嘉把调好了的油漆抹匀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右手按了上去,沾满油漆,走向手印墙,随便找了一处空白就要伸手按上去。

“等等。”江大乔叫停了他。马嘉满脸疑惑地回头,看到江大乔抬着下巴朝着一处花掉的手印示意:“在哪刮的,在哪按。”

马嘉笑得心虚,没想到江大乔早就发现自己刮掉了手印。想到当初快被赶回国时,自己赌气把墙上的手印一下下刮掉的傻样,那时候的自己,真像个小孩。

依照原来的地方,马嘉小心翼翼地把手掌贴了上去,一个泛着金色的暖橙色的手印出现在墙上。马嘉退后一步,与江大乔并肩而站,两人一起端详着刚按下的手印。

马嘉开口:“知道我为什么调这个颜色吗?”

江大乔疑惑地看了看马嘉。

“这个颜色你见过。”

“别卖关子了。”

“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乞力马扎罗雪山顶上时,就是这个颜色。”

江大乔看向马嘉,取笑:“可以啊你,真够浪漫的。”

“走吧,再去看看雪山。”

两人又来到天台,远处的乞力马扎罗雪山笼罩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马嘉有些怅然,问道:“师兄,你回去了,还会再回来吗?”

江大乔感慨道:“谁知道呢?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六年前,我以为我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又回来了。”

马嘉也是万千感慨:“是,来这之前,我也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来非洲,更没想到,我会爱上这。”

江大乔转头看着马嘉:“等你期满回国了,你还会再回来吗?”

马嘉想了想:“我不知道,未来的事情,谁会想得到呢?”

“其实回不回来不重要,就像你说的,很多年以后,还会有很多人会记住我们,会讲起我们的故事。”

“是啊。”马嘉点点头:“这就足够了,值了。”

片刻的沉默后,马嘉又开口:“师兄,有很多话,我以前没说出口。”

“想说赶紧说啊。”

“你和梁老师说的答案,我想我快找到了,谢谢你,师兄。”

“谢我什么?”

“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要不是你,我可能不会找到答案。”马嘉神色诚恳而感激。

江大乔欣慰地笑了,拍了拍马嘉的肩膀,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你也做了你该做的,有我没我都一样,你都会找到你的答案。”

马嘉淡淡地一笑,两人转头,望着远处的乞力马扎罗雪山。此时,云雾散去,乞力马扎罗雪山映入眼帘,在太阳的映照下,光辉灿烂。

“师兄,来来来,咱俩和乞力马扎罗山合张影。”马嘉说着掏出手机,举起来,找角度,准备拍照。

“你们两个大男人矫不矫情?”石竹子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马嘉和江大乔闻声回头,石竹子正笑吟吟的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俩。

“是够矫情的。”马嘉嘻笑着。

石竹子上前,从马嘉手中拿过手机:“来,我帮你们拍。”

马嘉走到江大乔身边,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背景是乞力马扎罗雪山。

“靠近点。”

在石竹子的指令下,马嘉和江大乔往一起靠了靠。

“再近点。”石竹子又摆了摆手。

马嘉和江大乔又往一起靠了靠。

“再近一点。”

马嘉吐槽道:“姐,差不多得了,又不是拍结婚照。”

马嘉说着,咧嘴笑开,江大乔则抿嘴微笑。石竹子抓住这个瞬间按下了快门键,随着咔嚓一声,这对师兄弟的笑容与乞力马扎罗山在时光中定格。

拍完照,马嘉识趣地将空间让给江大乔和石竹子。见江大乔放心不下菜园,石竹子只好陪他下楼来到菜地。

“说好了,今天你只许坐着,不许做事。”石竹子拉着江大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江大乔无奈地听从石竹子的话,看着她拿起了耙子给菜地松土。

不一会儿,石竹子松好土,又拿出种子,嘴里絮叨着:“这包是茼蒿,这包是小白菜。这次种这两样是够了。下次我给你们多弄点黄瓜、西红柿、茄子什么的。”

弯腰的时候石竹子挽起的碎发落了下来,在脸颊旁轻轻搔动。江大乔留恋又感伤地看着石竹子的侧脸,感慨道:“要走了,这小菜园这么好,可惜下次就不是我们种了。”

石竹子笑了笑,故意逗他:“这次种的你也吃不上了。”说着挖了一个小土坑,将一粒种子放进去,然后用土埋上,紧接着从水桶里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水,浇了一点在刚埋的土上。两人就这样,一个播种,一个在一旁看着,就像一幅美丽的田园画。

太阳西斜。风吹过树梢,吹过花枝,吹过石竹子沁着汗水的额头。石竹子终于起身,撑了撑腰,说:“种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江大乔意外,有些失落,有些嗔怪,有些伤感:“这就回去了?”

石竹子笑嗔道:“你还想让我帮你干多少活啊?”

“我马上要走了,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还这么淡定。”江大乔的语气带着一丝委屈。

石竹子笑道:“呦,你还想让我哭哭啼啼的啊?”

江大乔急急解释:“不是,我以为你会陪我喝个酒吃个饭道个别什么的呢。”

“今天不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石竹子依然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江大乔看着石竹子,满脸写着不相信和委屈:“什么事,比我更重要?”

“我要回去收拾行李呢!”

江大乔一怔:“啊?你要出差?”

“对。”

江大乔震惊地看着石竹子:“去哪啊?去多久!”

石竹子装作思索的样子:“嗯,挺久的,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回来呢。”

江大乔低头,有些失落,语气中满是埋怨:“怎么突然要出差,也不提前说一声?”

“太忙了,忘了告诉你。”

石竹子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江大乔真的生气了。

“这也能忘?竹子,你这是看我要走了,就故意气我是吗?”江大乔气乎乎又有些受伤的看着石竹子。

石竹子忍住笑,故意瞪大眼,一副无辜地样子:“我故意气你干嘛?你这伤也没好全,我还心疼呢。”

“你也知道我伤没好全,就突然走了,就不怕我受不了吗?”江大乔撑起身体,赌气地转身离开。背影形单影只,无比落寞。

看江大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石竹子再也憋不住,大笑起来。她冲着江大乔的背影说道:“我的航班是TC0402。”

江大乔还在往前走。

石竹子无奈,只好抬高音量重复说道:“我说我的航班是明天上午的TC0402。”

背影一僵,江大乔猛地转身,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石竹子有些娇嗔地扬起下巴,说:“桑纳到中国的。诶,好像你也是这一班,是不是?”

江大乔又惊又喜地看着石竹子,笑着笑着眼中就有了眼泪。石竹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两人眼中充满爱意地笑着。

风吹过小菜园,寂静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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