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雪地,金光洒下。
云鹤挣扎着想从魏延年身上下来。
“你倒是敢上去,就没想过万一跌下来怎么办?”魏延年却不放手,将人摁住。他不过往别处瞧了一眼,她便就上了天去。
魏延年说完自己也了愣了愣。他的声音有些大,罕见的有了怒意。
云鹤忍不住皱眉叫疼。她这几日本就劳累,撞了一身伤,尚未痊愈,又陡然受禁制冲击,现下更是浑身疼得难受。
“忍着。”
话虽如此说,魏延年还是将手松了松,是他有些用力,失了分寸。
见她不说话,魏延年冷声道:“竟还知道疼,我以为连命都不要了,粉身碎骨也要闯出去。”
“我……”万里高空坠落,她本就被吓得狠了,浑身发软,现在又被这样一凶,喉咙里像噎了块石头,说不出话。
眼圈儿红了红,也不哭,只是眨着眼睛,还不肯认错。
魏延年瞧她这幅委屈样子,再也没了往日神气,他自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闯阵。“凭你如今的本事,那样高的地方,真闯了出去,有个万一,也不必来见我了,直接去地府见阎君罢。”
魏延年将云鹤一路抱了回去。
“九师叔回来了……”熟悉的女声响起,云鹤侧头看去。
渺微宫里,已有两人在殿内等候多时了,无因正坐着同怀里那只白狐戏耍,他身旁站着夙英。夙英则瞪大了眼睛,瞧着云鹤与魏延年。她闭关修行数月未见云鹤,又听闻云鹤与夙笙冲突,被禁了足,今日特地跟来瞧瞧,这一瞧不要紧,竟见到此等八卦之事,也是始料未及。
无因也未曾想到会有此情此景,忙抱着他的狐狸,拉过了夙英就要走。
“叨扰了,改日再会,再会。”
魏延年想说什么,却又懒得再说,径直将人抱回了房里,他的房里。
渺微宫宫门彻底关了个严实。
云鹤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掺杂了白梅香,弥散在空中。上山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进魏延年的风泾斋,素色的纱幔,藤椅,木箱,随意散乱的书,小瓷盆里装的苔藓,还有一堆她叫不出名字的药草。被褥是蟹壳青的缎被,枕头是黄褐绢。
她有些慌,瞧向魏延年。总该有些避讳,她有时候也能想得起“礼数’二字。
魏延年低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也不为别的,这里药草齐全,我懒得两头跑。”
说完,便将人放在了床塌上。
哦,原来是懒得两头跑。云鹤心想,倒是她自作多情了。不过这番心思被人瞧了出来,她思量着得怎么圆一圆。
“没事,从前我在军中,与将士们同吃住,见过的汉子多了,倒也不在意这个。”云鹤龇牙咧嘴笑了笑,身上虽疼,勉强恢复了些元气,嘴上又开始不消停了。
魏延年拿药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挑了半天,选了一瓶天葵草磨制的膏药。又顺手捻了些香洒在青豆釉的香炉口,填了些炭火,瞬间屋里变暖和了起来。
“我自己来就行。”
云鹤正要起身,却听得魏延年冷冷道:“你不是不在意这些吗?”
“我这是不想麻烦——啊!”
魏延年将她腿抬了起来。一阵剧痛袭来,云鹤方看到脚踝肿得馒头一般,包着白袜,更像个馒头了。她想要缩脚,哪里又能挣脱出来。
“躺下。”魏延年看了她一眼。“给你上药。”
云鹤瞧他冷着脸,虽未见与平日里太大差别,一样的言简意赅,但听这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竟发像是发了大脾气。
魏延年慢慢将她鞋袜褪去,又将裤腿一点点挽了上去,只见双腿上成片都是青紫色的瘀血块儿,大块儿,小块儿的,还有些擦挂的疤痕,一双白净的腿竟无一处是好。脚踝更是肿得高高的,她的脚修长,且瘦得见骨,脚趾小小的有些秀气,不好意思的蜷着,也有些肿。
“干嘛,嫌弃啊?”云鹤见他愣住,“我脚可不臭。”
她将脚晃了晃,却忘了还有伤在身,一时得意忘形,又动着伤口,疼得自己龇牙咧嘴。魏延年瞧得心烦,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厉声道:“别动。”
“嘶——轻点轻点,疼啊。”
魏延年舀了一勺膏药,敷在她的脚踝上,石青的膏药初始也是清凉凉的,很快便烧起来。云鹤忽觉冰火两重天,但很快灼热感散去,瘀血处便不那么疼了。接着魏延年又瓦了一勺,涂在小腿肚子上,胫骨上。但很快一勺又一勺,瘀伤实在是有些多,魏延年又取了两罐药膏,一罐仍是天葵草膏,另一罐则是秋石散,外敷在破皮的伤口上。
与刚才不同,魏延年将膏药瓦了一大块在手心,另一只手则用指腹沾了膏药,直接涂在伤口上。
肌肤相触,他的手指温凉,裹着药膏,有些痒痒的,云鹤冷不丁一个寒战,脸有些红,转头假装看着枕头上的云纹。
魏延年也僵了僵,冷声道:“瘀伤太多,用手方便些。”
“嗯,没事儿。”
云鹤抬手抚摸上枕头,忽然问道:“你刚才用的是什么香?”
“雪梅香。”魏延年头也不抬,又换了只脚,继续涂药。
“怎么做的?闻着怪好闻的。”云鹤嗅了嗅枕头,果然床铺被褥都是这个味道。
“白梅花蕊二两,丁香一分,沉檀半块,麝香少许。”
云鹤看着他大袖披散在旁边,逮住袖口闻了闻,笑道:“我就说往日你身上怎么都是这个味儿,原来屋里便熏这个。”
手中忽然一空,袖子被人抽走。魏延年扯过袖子,顿了顿,一只手撑在她身旁,侧过头俯身瞧着她。云鹤见状又有些吃不消了,但硬撑着笑道:“怎么了?这么小气?”
“阿鹤。”魏延年突然很认真的叫她名字。“我希望你能明白。”
云鹤微微愣住,举手示意。“我没抓你袖子了。”
魏延年却不理她,俯身又近了几分,青丝落下,洒在她的耳畔。“抛开修为,我也不过是个寻常男子。”
云鹤侧头不去看他。“我知道,是我愈矩了,该避讳些。”
“不是,你不知道。”魏延年俯身埋得更低了。云鹤不解其意,慌忙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手上传来温热,只听他沉声道:“是我怕自己会愈矩,会有些……不该有的心思,会冒犯于你。”
云鹤忙缩回手,像被烫着一般,不知道往哪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