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来了?”清玄双目缚了白绫,侧耳听见来人脚步匆匆。
却未闻回答。
只觉风声微动,魏延年便已入了阵中,
他一直觉得她厉害,就算没有修行,举着大刀或挥着长剑,也是厉害的角色。但现在她凌空飘在阵中,浑身是血,轻薄的身板,犹如风拂落叶。
一柄废铁剑悬于阵中。
魏延年眼神一顿。
这是他从须弥山三垢海中捞的浮生铁,此铁犹如花木,吸天地灵气,受雨露风吹便可生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当年他从十方幻境中出来后,一直想铸一柄那幻女手中的剑,他便寻了这浮生铁铸剑,不料却屡屡不成,每每思及细处,总觉不对,于是废了一柄又一柄。直至被罚下山思过,方才将此事暂且放下。
想必她是慌乱中随意拿了此剑。
云鹤虽修为不够,但心法心诀是他亲自传授,且此剑吸收了她的精血,已然认主,方才能助她开启这法阵,并将她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阵中。
他现在若将此剑拔出,大阵便会停下,但若不拔,云鹤必会因灵力耗尽而死。
魏延年稍作思索。
只见金光一现,他祭出玄光,也放入阵中。
清玄忽觉法阵里一股巨大的灵力涌入,犹如惊涛骇浪。
“师兄你疯了!你这是做什么?这样你自己的灵力不也会被耗尽?”
浮山郡。
山下的雪似乎变小了些。
腥味却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浓郁。府衙院内,几十个魔侍抬头望着空中挣扎的裴修颐,仿佛像等待喂食的虎豹,看着一只挣扎的羔羊。
“能做将军自然……很好。”裴修颐声音嘶哑。“我答应……你。”
紫螺笑道:“很好,那就去见见你的将士们吧。”
她陡然松手,裴修颐掉落下来。
他与那数十双血红的眼睛相望,他们曾在沙场奋战杀敌,纵马射箭,是如此的熟悉,他有片刻的错觉,这些人还是他的兄弟。
然而,在他落地的那一瞬,众魔的喉咙齐声发出低鸣。他们面前也是一个强大的恶鬼,误入领地的同类,对他们而言无疑是挑衅。
裴修颐落地翻滚至刀旁,陡然拔刀就砍,疯子一样。
魔侍的骨骼比凡人更加坚硬,凡俗的刀铁自然无法伤害它们。但裴修颐也是半魔之身,一身狂怒的煞气,每一刀劈斩都不留余地。
横冲直闯起来,竟重伤了好几个魔侍。
阿度体格较小,瘦弱干瘪,但却如蛇蚁般灵活。总窜到他背后撕咬,裴修颐转身一斩,头颅滚落,他亲手杀了阿度。
浩大的悲伤袭来,他除了继续挥刀,别无他法。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伪善的恶人。
紫螺看着与曾经的同袍厮杀在一起的男人,他有一种莽夫之勇,眼中却装满了悲悯。笑道:“有趣。真是懦弱又善良的人啊,怎么就弄不脏你呢?”
她一跃而下,打算亲自上阵诛杀裴修颐。“将军,它们可是你的兄弟,是你的战士呢。”
紫螺明知故问,“怎么?不救了吗?要杀了他们吗?”众魔侍感受到紫螺的杀意,似是受了什么鼓舞,一阵咆哮。
她所到之处,众魔侍纷纷埋首退避。
裴修颐看着眼前这个玲珑娇小的少女,她才是这里真正的恶魔。
他举刀一个猛冲。紫螺侧身闪开,裴修颐抓住这个间隙,飞身跃起,踩在一个身材高大的魔侍肩上,翻身上了墙,一路狂奔。
裴修颐感受到背后,狂风阵阵。
紫螺紧追不舍,两人一路到了府衙结界边。
青黑色的尸魔在结界下如虫蚁般聚集,互相撕咬,吞噬。嗜血的狂喜与悲鸣交织,白骨森森是曾经为人的证明。金色的结界,或许是死亡,或许是重生,总之他已退无可退。裴修颐大叫一声,纵身跳下。穿过结界的瞬间,入坠炼狱深渊,焰火灼烧着每一寸肌肤。
他就这样坠入尸山血海。
魔侍与尸魔不断厮杀,它们浴血而生,吸收人类血肉和恐惧为生,杀戮令其更加强大,裴修颐被裹挟在它们当中,一刀又一刀,已然毫无章法,但他不能停下来。
身上不断被劈开,又不断愈合。
他快不能分辨自己与身边这些行尸有何区别了。
紫螺像看死人一样,冷冷瞧着,直至他逐渐被埋进尸魔残骸中,方才离开。
而此刻远方,梵天大阵开启
以丹霞天为中心,四面八方涌来妙音唱颂之声,数道通天光柱从天而降。
近乎是一瞬间,诸般魔物发出嘶吼。
万魔同悲,嚎叫之声犹如炼狱。但很快它们便不再嘶喊,地上生出朵朵金莲。
风雪中,金莲随风而去,莲瓣飘散。
这些尸魔狰狞的面目有一瞬的宁静,虽然已无人貌,但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美妙之物。众魔发出呜咽悲鸣之声,想要拥住金莲
此刻,巨大的金莲在东仙源下绽开,莲华横跨百里,光耀四方。
如旭日诞生。
万千悲嗥在瞬间消散,诸魔身上燃起烈焰,但它们似乎感受不到痛楚,仍然心甘情愿的涌向金莲。仿佛那是苦海中唯一的光明。
紫螺立于高墙上,周围金色的结界护住府衙。望着远方金莲盛开的方向,痴迷于这震撼天地的美
“你杀了他?”金乙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他不听话。”紫螺恭谨的回身施礼,她望着丹霞天的方向,问道:“我们的战士不会被杀死吗?”
金乙冷漠的望着墙下的奔涌向金莲的恶魔们。
“被杀死的不是我们的战士。”他漠然道,“仙人们创造恶鬼,阳光会替我们筛选战士,”
紫螺忽然明白了,这才是最后一步。
临海三郡尸魔作乱只是引子,他们带来的一千昭国俘虏是主角,最后完成这场筛选的,是东仙源。梵天大阵诛杀一切妖魔,能够在此炼狱活下来的东西,那该是多么强大而可怕的存在。而那些低等弱小的魔物,自然也被诛杀殆尽。
东仙源的诸仙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是这场戏的落幕。
裴修颐躺在尸堆里,身旁的尸魔一个个被莲花指引,它们触碰到莲花,便被点燃,直至烈火焚身而逝。他感受到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也忍不住匍匐在这光耀之下。
出乎意料的是,金莲落在他的身上,烈火却并未在他身上点燃,他拼命爬到一间屋舍到废墟下。
他远远瞧着,发现还有许多魔侍也是如此,虽然也痛苦的匍匐,但并未被金莲感召,它们眼中似乎涌起一阵恨意,咆哮着不愿屈服。
府衙的塔楼上。
“今晚这戏好看吗?”公子渊看着宇文葵。“姐姐若是觉得好看的话,不如留下来。”
“这出戏我是替姑妈看。”宇文葵笑道,“如今该回去了。”
“葵姐姐不想看我杀掉姬庆吗?他很快就不是南楚世子了。”姬渊神色阴狠,“我替你报仇,报他当年欺侮你的仇。”
宇文葵面色一滞,“我自己的债自己收。”
又旋即笑道:“现在我只收晋国的债。”
姬渊痴迷于她这样冷漠又骄慢的样子,像一只无法折断的利箭。
“我答应你,南楚会在半月内,让出之前从魏国南境吞下的一半城池。我会和魏王谈好,届时南楚和魏晋一同举兵伐昭,还怕不能夺回韶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