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听到嘈杂声，有人说话，但声音不清晰，感觉就像人沉浸在水里听岸上的声音，朦朦胧胧。
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苏晴的声音，她说先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又隐约听到有个老男人说什么命不该绝。
一双温热的手扶住我的脑袋，轻轻转动，让我脑袋侧躺，下一秒，我感觉自己像是从摩天大楼上跌落，身体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翻滚，天旋地转的难受，就像人坐过山车，持续从高处往低处跌，难受的无以复加。
这滋味我扛不住，大叫起来，手也用力撑住想变换姿势，却被人按住，有个男人说话：“别动，忍住，什么时候眼皮不跳了再松手。”
强烈的眩晕感刺激着我，像是在滚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坡，我能感觉到眼皮剧烈跳动，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发出啊啊惨叫。
忽然间，眩晕感减轻，向下滚的感觉轻微，陡坡变平，整个世界一片清净。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亚洲男人面孔，极为慈祥，望着我笑，和声询问：“现在还晕吗？”
我说好受些。
“我再瞧瞧。”他扶着我的头，往左扳，侧头，立时我感觉脑袋里像是一列火车轰隆隆滚过，从右滚到左，眩晕感再次出现。
“不行不行，好晕好晕。”
男人立即让我复位，道：“还晕说明位置不正，还得再来一次。”
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你患的这病叫耳石症，是耳膜上耳石脱落，随着淋巴液四处游走，刺激到半规管毛细胞，从而引发眩晕。”
“不明白？”老人笑道：“不明白没关系，总之你配合我，这个病可以根治。”
根治？我心里升腾出喜悦，“那太好了，需要我怎么配合？”
他搭上我的头，“再有眩晕你要忍着，我帮你耳石复位，治好之后你就再也不会头晕。”
言毕，将我脑袋向左，有轻微眩晕，我坚持，三分钟后，眩晕感减轻，他又让我向右侧躺，这次眩晕感非常强烈，我忍不住大叫出声，差点坚持不住，但终究还是扛过去，眩晕感减轻，直至消失。
老人让我原地蹦跳，头部转动，都无眩晕异常，道：“一般这个病要好几次才能恢复，今天先这样，过一个星期你还犯病，就来找我再恢复一次。”
我起身道谢，又吩咐苏晴，“给老先生重谢。”
说这话时我眼睛扫过房间众人，看到苏晴，王珂，青青，小明，胖子，侯美玲，但就是不见苏彤。
心里狐疑，为什么这么多人在我房里，唯独不见苏彤？然而医生在场，好奇也不方便问。
我让苏晴给重谢，老人却抬手拦住，连声道：“不不不，举手之劳，真要说谢，你就谢谢这位姑娘，她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老人手指的是小明。
这我就迷惑了。
老人表情有些尴尬：“具体我就不说了，总之，她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好好答谢她。”言毕老人告辞，“没其他事我先走，有问题就到唐人街找我，她知道我在哪。”
这一番说，各人都把目光瞄向小明，苏晴眼皮眨眨，去送老人。
苏晴一走，我觉得气氛轻松，问小明，“他为什么说你是我救命恩人？”
小明回：“没什么，我就是把他孙子从车轱辘下扯出来，不算什么大事，他非要感谢，我就跟他聊了聊，说起你头晕的病，他非要来看看，真没想到，他竟然是海外中医协会会长。”
语气听似轻描淡写，实则充满骄傲。我摸着脑袋狐疑，海外中医协会会长？！我这是攒了多大福气？
随随便便在国外生个病，就能遇上这样一位大人物，还治好了我的病？
想着发问：“他说我是什么病来着？确定治好了吗？”
“耳石症，就是你耳朵里的石头掉进脑子里，在脑子里乱晃，所以你才会晕。”
耳朵里有石头？
小明说话不可信，我看向青青，青青就专业多了，“其实是耳膜晶体，古代人不懂这些，就命名为耳石。”
又道：“之前你头晕就是耳石症，但去医院治疗时刚好你脑出血有血块，医生才会误诊，其实你一直都是耳石症。”
竟然是这样？
我大喜，再问：“耳石症好治？”
青青点头，几分羞涩：“好治，不吃药不打针，用手法就能恢复。”
那太好了，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我听到的最好消息。
听青青如此说，王珂胖子都拿眼看青青，王珂忽然开口，“严大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刘老板其实是耳石症？”
闻听此言，青青脸蹭一下血红，连连摆手，“没有，不是，我不知道！”
说完人慌乱，看着我快要哭，仿佛她做了天大的坏事。
青青不是会撒谎的人。
见这状，小明率先发难，手指青青：“我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他是耳石症，这个病并不难治，所以每次都要你按摩才好，你能治好故意不治好，就是想赚更多钱？”
如此抢白，青青极度窘迫，摆手连连，却说不出口，眼神惶恐又无助，本能摇头，“我没有，我不是，我……”
嘴唇哆嗦着，身子却软了，无意识地坐去椅子上。
王珂笑，对小明道：“也不要这么说，盲人生存本来就不容易，也得吃饭，自然有他们一套生存规则，有些病不好除根，就得过几天按一次，也不能全怪严大夫。”
这话听着像是替青青掩饰，但内容更恶毒，直接撕开盲人按摩的遮羞布。
我的病青青早知道怎么治，但她不说，就故意拖着，让我有求于她，这心机深沉，听上去很不光彩。
但。
我不怪她。
不，是我压根不相信青青是这种人。
当下道：“话不能这样说，青青才多大，她见过多少病人？这种病我听都没听过，何况是她？”说完起身，活动活动胳膊，“好在现在找到病根，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又对青青笑，“没事，严大夫，就算我以后不晕，你也是我最好的家庭医生。”
话落，几个人目光又齐齐落在我身上，小明最是古怪，眼珠转着。
这时苏晴从外面回来，进房里先喝水，而后问我，“你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我说不晕。
苏晴笑，“不晕就好，幸好胡会长来的及时，再晚半个小时，彤子就要签危险告知书，让医生在你脑袋上挖个洞。”
说到苏彤，我连忙问：“她人在哪？”
苏晴看我一眼，笑，揶揄道：“我不知道，你睁眼前她就出去了。”
出去了？
我顿时着急，问胖子，“你不跟着？”
胖子委屈：“她不让跟。”
我就慌了，自己向外走，但感觉头重脚轻，便指使胖子去寻苏彤，并吩咐，找到也不用带她回来，就跟着她，等我好些亲自去找她。
胖子领命而去，苏晴呵呵，瞄小明一眼，“找到又怎样？你反正舍不得这小狐狸精。”
“那跟你也没关系。”我恶狠狠瞪着她，咬牙切齿：“从没发现，你这么恶毒，当初我真特么瞎了眼。”
苏晴面上稍微动容，似乎气愤，但很快就恢复风轻云淡，莞尔一笑，“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以后有钱，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言毕，瞟我一眼，笑着，缓步移出。
苏晴走后，王珂低声道：“哥，你过分了。”
“过分？”我火就压不住，“你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事？”
“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你昏迷时，所有女人中只有她是最着急的。”说话王珂还特意撇了小明一眼，跟着人向外走，到门口又留一句：“哥，说句心底话，我要是你，这辈子只会选苏总。”
言毕人出去。
“蠢货！”我在后面恨声骂，愤愤不平，心道：这王珂，跟当年的我一模一样，被苏晴骗的团团转。
房间里只剩下青青，美玲，小明，三个女人互相看一眼，美玲拿起挎包，问小明：“我要回去，你走不走？”
小明看我一眼，脚向外迈，虽然迟缓，但还是向门口走。
“小明你去哪？”我急声问。
小明在门口止步，笑笑，落寞道：“当然是走啊，我还能去哪。”
“你……”
其实我想说，小明你别走，我还需要你，因为你真的是我的命中福星，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你都能帮我化险为夷。
可这心里话能说吗？
最终还是说：“也行，你先去你姐哪，等我好点就去找你。”
“还是别了。”小明懒洋洋道：“你老婆一来，你就把我支开，让我自己去唐人街逛……还是算了吧，以后做个朋友。”
“不是。”我急切辩解，“我让你去逛，不是说放弃你，而是我需要时间和她摊牌。”
“算了吧，你老婆那么大的肚子，不能因为我，让你孩子一出生就缺少父爱。”顿一顿又道：“狐狸精不狐狸精的我不在意，但因为我让孩子受委屈，我这里过意不去。”
她指的是她胸口。
这番话我无言以对，只能无语。
小明摆摆手，冲我笑，“拜拜！”言毕人走，我心一阵空落。
这都干了些什么？
这人生，被我活的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