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三日后,英羽突然跌撞着奔进来,告诉我:
“娘娘,月荷姑娘被抓回来了!”
我拿杯子的手一抖,落在地上瞬间成了碎片。
“什么!不是已安全将她送出宫了吗?”
“那狗皇帝颁布了悬赏诏书,很快就有人看到月荷姑娘,他便连夜派兵去捉了她,月荷姑娘没能躲过去。”
“那现在她在哪儿?”
“现已被关押在地牢中,定于明日中午在断头台行刑。”
我的心犹如沉潭一般,她如同被折断羽翼的鸟儿,终究还是没能逃出这深宫。
“英羽,让地牢的吴管事来见我一趟。”
吴管事的儿子曾在我阿父手下带兵,我阿父在战争上曾救过他儿子,所以他应该可以信得过。
不到半刻,英羽便将吴管事从后门带进来。
我强忍着悲痛,说明了请他来的缘由。
“吴管事,明日行刑前,我可否设法见她一面?”
“今日晩上亥时,娘娘可乔装打扮去一趟地牢。不过娘娘切记,只能待片刻便离开,其余的什么也不能做,若是出了差子,小人的命也在这上面压着呢。”
“多谢管事,我只见她最后一面,此外便再无多余的想法。”
到了亥时,我乔装打扮成宫人模样,在吴管事的带领下进了地牢。
地牢里昏暗无比,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耳边不断传来老鼠的吱吱声。
吴管事带我到了最里面,月荷穿着囚服,凌乱着头发坐在地上。
“月荷,月荷。”我轻声喊道。
她听到声音,先是不敢相信,随后欣喜地朝我奔过来。
“姐姐,你来了!我还以为,死之前再也听不到有人这样叫我了。”
她眼里并没有悲伤恐惧,反而充满了惊喜和满足。
我踌躇着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对不起,这一次,我没法救你了。”
月荷笑了笑:
“这大概是我的命吧。自入宫以来我似乎便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了,我被冠上珍妃的封号,这枷锁牢牢禁锢着我。谢谢你,姐姐,让我在死前还做了三日原本的月荷。”
我牢牢抓着她冰凉的手,“别怕,我们会再见面的。”
14.
第二日宋永昭早早便命人布好了法场,为了避免再出岔子,他亲自在现场守着。
我悄悄混在人群中,再看她最后一次。
月荷被押上去时,即便衣着破落,浑身血痕,脸色苍白,都依旧美得无瑕。
在场的所有人看了,都低声惋惜这如仙子般的美貌。
随即便想到了别的,开始齐声大喊:“斩妖妃,保太平!”
宋永昭在一旁装模作样,好似显得一身正义凜然,在我眼里却可笑至极。
他睥睨着扫过众人,高声喊到:“斩!”
似乎是在维护着他的明君形象。
没等铡刀落下,月荷便重重倒下。
她咬舌自尽了,她在向宋永昭宣示着最后的反抗。
这一举动,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宋永昭再次气急败坏地喊叫道:“斩!”
那刽子手将月荷的尸身再次放于台上,铡刀落下,为宋永昭那可怜的自尊心做最后的维护。
我转身离去,月荷,这世道对你不公,对天下女子不公。
希望你此后一生的荣辱,都不再系于姿色。
宋永昭将月荷的头颅悬挂于城墙之上,向世人宣告他扭曲的胜利。
他在表明,他并未被美色迷乱了眼,他是明君。
月荷从未评论过朝政,也未败坏过朝纲。
可就因为这世道是男子的世道,所以江山的衰败不能问责于帝王,而要归咎于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身上。
15.
此事一了结,宋永昭开始惊慌了。
西域的军队已大军压境,打到南边了。
南边多次传信请求支援,宋永昭却死死让兵马守在京城,保卫着他。
他还继续加大着征兵力度,就连刚满十岁以上的孩童都被征了不少。
这做法,实在是下下策。
“英羽,眼看这兵力已经撑不住了,若是真到那一步,我们有几成胜算?”
“娘娘放心,西域军虽猛,等西域一路杀到京城,早已筋疲力尽,况且还有那狗皇帝的兵挡在我们前面。这一仗,我们八成是会大获全胜的。”
“好,既然如此,为了江山和百姓,成败不计,生死无悔。”
我算着日子,大约再过三日,西域军便要抵达京城了。
现下城外已经乱了,有各种乱民流窜。
街上的小摊坊也已从街道撤离,挨家挨户紧闭房门,街上十分冷清。
近几日晩上,我隐隐约约都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低沉的号角声与马蹄声。
宋永昭这几日连朝都不上了,天天交待军令部,不必去管那些黎明百姓,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座皇城。
三月十七日晚,火光通天。
西域造反的叛军攻入了京城,并未过多停留,而是直奔皇城。
宋永昭派了全京城的御林军抵御,与西域骑兵厮杀着。
城内城外死尸一片,血流成河。
后宫中的妃子们全都聚在一个宫殿之内,无人敢离开半步。
以敌军现在的势头,约莫不到一日,便会杀进宫内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再三向英羽确认此次的计划。
三月十八日午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门外的御林军拼死抵抗,仍是抵御不过。
宫门被破开,昔日繁华的皇宫今天充斥着血污,惨叫声四起,宫人侍女四处逃蹿。
不到一柱香的时辰,西域的敌军首领已攻入内殿。
英羽在城墙上查探着殿里的内况,准备伺机而动。
养心殿已被团团围住,里面只剩宋永昭和后宫妃嫔,还有一些贴身侍女与太监。
殿内,黑甲的敌军亮了刀剑步步逼近。
宋永昭瑟缩地躲在龙椅后面,喊道:“我投降,这江山我愿拱手让出,只求友国留我一条性命。”
西域那边并无回应,仍是步步逼近。
宋永昭见状,声音颤抖着继续喊:“殿内有许多我的妃子们,容貌甚美,今日我愿将她们全都献给友国君主,以表诚意。”
听到这句话,那些妃子们纷纷大声斥骂着宋永昭和西域敌军。
香贵人带头向外喊话:“今日江山危亡,我等誓死不从!”
有几个性子刚烈的,甚至当即撞死在殿内柱子上。
这位皇帝,在最后之刻都不忘利用着她们最后的价值,自己却胆小地躲在一众石榴裙后面。
敌军已闯入殿的内门,下一秒,刀就要架在宋永昭脖子上了。
就是这时,趁其不备,我向英羽和城外的军队放了信号。
16.
“杀!”
一支支利箭从城墙高处射下,敌军身后不备,倒了一大片。
无数红衣戎装的女子从远处骑马飞奔而来,有些持剑,有些挥舞着长鞭。
就如同燃烧着的红色火焰一般,团团滚来。
这些女子是英羽从民间征集的参军者,她们豪气迸发,跟着英羽训练有素,刀法飒爽利落,上阵杀敌也毫不胆怯。
刀光剑影之间,血染铁甲也丝毫不惧。
女子挽发上阵,又何惧敌涌山河?
西域军打了一路后早已疲惫,再加上刚刚掉以轻心。
一瞬间,便少去了半数人之多。
英羽一身玄色衣装,骑着战马冲再最前方,
拍马向前,刀势迅猛,一连击倒了数个黑甲士兵。
巾帼力挽山湖,又何必将军是丈夫?
无数红衣翻身下马,与所剩无几的敌军作最后的厮杀。
殿里的妃嫔们见状,纷纷呐喊肋威。
不到半刻钟,最后的敌军纷纷倒下投了降。
此战,大捷!
英羽自小便跟着一江湖武士学武功,后来长大后与英兰一同入了将军府。
阿父便派她贴身保护我,如今,这身手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些女子军们是西域起兵叛乱时从四处收编而来的,多是些穷苦人和无家可归的人。
数月前,英羽便带她们在山林中迅练剑法刀法,每日练数个时辰。
她们的勤奋度和吃苦能力,比宋永昭整日拿银子养的那些吃空饷的士兵还要强。
战争已彻底结束,那些嫔妃们见状纷纷围上前来庆贺。
宋永昭仍愣在一旁,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这是哪支军队。
他见我缓步走过去,明白了一切。
他正了正凌乱的衣冠,说道:
“白氏此次救驾有功,恢复皇后之位。”
那些嫔妃们此刻正向这些红衣女子军们表达着感谢,关切地查看着伤势。
无人在意他在说什么。
我不禁失笑,这一刻他还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我。
我慢慢靠近着他,周围的嫔妃和女子军们见状纷纷噤了声,在我身后亮了刀剑。
“宋永昭,你到现在不会还觉得自己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吧?光是刚才叛国这一条,就够你千刀万剐的了。”
他的面色瞬间惨白。
“你,你要干什么?弑君之罪可要遭全天下唾骂!”
没等我开囗,他又放声大笑。
“我并未留下子嗣,皇脉无根,这天下我不做皇帝谁又能做呢?”
听到这儿,我心下一阵愤恨。
“你是没有子嗣,因为你亲手害世了你未出世的孩子。”
宋永昭微蜷了下后背,眯着眼:“妇人心肠,帝王家死个孩子又如何?古往今来,哪个君王手上不沾着亲人的血。将来朕仍会儿孙满堂!”
我扭头指了指那些嫔妃,质问道:“你觉得她们当中的谁还会愿意为你生孩子?”
她们纷纷厌恶地瞪着宋永昭,香贵人甚至还往地上啐了一囗:
“你生于女子裙下,却把女子当作玩物,当作稳固江山的工具,危急关头却仍是躲在后面,依附于女子。你害死了英兰,害死了月荷,害死了千万战争中失去生命的女子,可最终却是这些上阵的女子救了你的性命。”
“来人,将他打入地牢,三日后断头台行刑!”
有两名兵士从身后走过架住他,宋永昭此时仍是一脸不可思议。
“你这毒妇!我若死了,这江山你要拱手让给他人?你阿父也是跟随先皇的开国将军,你当真忍心看这江山落在一个无根基血脉的人手中。”
“谁说我要拱手让人,女子可以上阵杀敌当将军,定然也能登基即位做国主,不仅如此,女人能做到的还有许多许多,这世上的好女子,从不逊于儿郎。”
“你要登基称帝?”宋永昭瘫在地上,破囗骂道:“你这离经叛道的妖妇,迟早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没等他喊叫完,便被士兵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