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书院温家二老的客厅内。
一壶茶水冒着热气,陆闯不敢吭声,站在旁边老实地泡茶冲水,同时竖起耳朵听着当年那段往事。
温念离开时并不知道自己怀了孕,等知道时,她已经在Y国安顿下来。
要不要这个小孩让她纠结了许多天。
但最终,温念还是选择把他生下来。
“一是冲着给温珍珠的那份协议,”温均海说,“她怕十年后温珍珠真的需要她的肾,她不好再生育,既然现在有了,就生下来好了。”
若是把一颗肾给了温珍珠,温念怕影响身体,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自己的小孩。
贺岁如抿了口茶水,慈声道:“二是因为这个孩子属于她,念念出国前的事,你们都知道,她执念很深,认为这个世界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
但腹中的这个孩子不同。
他与温念血脉相连,是她唯一的亲人。
顾西征死死咬住牙,口腔中铁锈味渐浓,几丝鲜红从唇角溢出。
“小顾,”贺岁如看向他,“这个孩子,等于救了她一命...所以,你不要跟念念争他。”
顾西征身体剧烈颤了下:“奶奶,我怎么会跟温念争他。”
“......”贺岁如摇头苦笑,“若念念死活不愿跟你复合,你会不会拿孩子来要挟她?”
如果顾西征真的较起真来,不管用什么手段,坚持跟温念争夺抚养权。
以他如今上市公司总裁的身份,温念争不过他。
顾西征胸膛起伏的厉害,一双黑沉的长眸红到滴血。
“那孩子...”老半晌,顾西征嘶哑着声,“叫什么...”
温均海眼神平静:“顾洛洛,3月16的生日,今年刚满6周岁。”
顾洛洛?
顾?
不仅顾西征愣了,连温响跟陆闯都愣了。
温念居然愿意让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小孩,姓顾。
“我跟你奶奶有同样的疑惑,”温均海浅笑,“念念说了,‘温’这个姓不属于她,她是个没有过往的人,她的小孩有爸爸,就跟着爸爸姓好了。”
一句话,顾西征心口痛到窒息,他手掌压住冰凉的桌面,有些支撑不住,大口喘气。
“念念已经打算回国,”贺岁如说,“她没想瞒你,也不会拒绝孩子认你当爸爸。”
虽说国外思想开明,顾洛洛生长在单亲家庭,但若能父母双全,也是温念的心愿。
她平时也不会隐瞒孩子亲生爸爸的事情。
既然要回国,这事根本瞒不住。
温念不想当着孩子面,跟他爸爸闹得撕破脸。
大家不如客客气气的,共同养育小孩。
贺岁如语重心长:“小顾,你要有耐心,念念这个心结,不好解啊。”
她颇有些担心顾西征疯起来会不顾一切,使用强取豪夺的那一招。
那只会将温念推得越来越远。
“所以,那年我去Y国没找到她,”顾西征垂着脑袋,嗓子被磨破了似的,每个字都很痛的样子,“是因为她在养胎?”
“是啊,”想起往事,贺岁如心疼到落泪,“她走时还带着病,孩子健不健康都不好说,她自己身体也弱的不行,只能在租的房子里,边念书边养胎。”
顾西征喉结艰难的滚了下。
难怪。
难怪他去了Y国几趟,一次都没查到她的消息。
他以为温念不在Y国,便开始往其它国家寻。
硬生生的错过了。
温响攥紧了拳头,听见贺岁如讲到这里,蹭地起身,拳头一挥而就,重重揍到顾西征胸口。
他揪住男人衣襟,凌厉的拳虎虎生风,拳拳到肉。
客厅中宛若战场,桌椅噼里啪啦移位拖出的吱啦声,骨骼断裂的闷响,连空气都被卷出肃杀的呼啸。
而顾西征一次都没躲避过,每一拳都生生受了。
贺岁如和温均海没阻拦,两位老人安静地看着。
这顿揍,是他该得的。
陆闯急的满头汗,在原地来回踱步,又不知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温响打累了,他气喘吁吁,甩甩又红又痛的手:“m的,你要不是我外甥的爸,爷不弄死你。”
顾西征峻眉微皱,不待多言,他痛苦的躬下腰,喷出一口血沫。
温响甩手的动作停住。
不会吧。
他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这可是他外甥的亲爸。
过了片刻,顾西征躬腰轻咳,每一次呼吸都痛的他颤栗。
短暂的沉默,顾西征手压在桌面,缓缓直起腰,他一张脸青青紫紫,右边肩塌着,像是骨头断了。
“兄弟,”他轻轻喘气,忍着肺部的痛,扯出一抹五颜六色的笑,“我当爸了。”
温响:“......”
陆闯:“......”
“结婚早有什么了不起,”顾西征嗓音都变形了,“我当爸了。”
“......”
顾西征辨不清神情的脸恍惚浮过愉悦:“我家宝宝生的。”
“......”
顾西征:“我的。”
“......”
疯子。
-
温响下了狠手,顾西征身上大小伤不少,连肩骨和手臂关节都错位断裂了。
在医院处理完外伤,骨头错位断裂需要进行手术。
陆闯差点跟温响再干一架,骂骂咧咧:“你下手就不能轻点,他一上市公司大老板,哪有时间养伤,等妹妹回来再跟你拼命!”
“活该,”温响吊儿郎当,毫不同情,“他再痛有我妹痛?”
他瞧某人开心着呢。
平白无故多一现成的儿子。
陆闯唉声叹气:“当年那事是你们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先让妹妹瞧见你们温家给温珍珠开酒会,再发现老顾这事,你就没责任?”
“......”
医院走廊消毒药水刺鼻。
良久,温响红着眼蹲在地上,颓废的像只流浪狗。
他能怎么办。
一个生物学上的亲妹,一个处了19年,感情比亲妹还亲的妹。
-
温念回国那天,已经是六月下旬,全国中考刚刚结束。
空气中莫名添了几分自由的气息。
她牵着顾洛洛的小手,巴巴的为他介绍:“这是妈妈长大的城市,洛洛喜不喜欢?”
“......”顾洛洛一派少年老成,“妈妈,您好好说话。”
温念颇有些气馁:“那你像个孩子嘛,做什么跟老头子似的。”
有时候基因太过可怕,明明从未跟他爸爸见过面,性格却有八成相似。
搞得她头痛死了。
顾洛洛仰起脸,脆生生道:“妈妈,只有女生才需要哄,我是男生。”
“......”温念不满反驳,“你是小孩。”
顾洛洛不置可否,像是不想跟女生争吵。
温念一脸黑线,牵着他往机场出口走。
她回国的日期谁都没通知过,可刚出了站口,便看见等在那里接机的男人。
男人高大健硕,一条胳膊打着吊带,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娘俩儿。
温念脚步不由得顿住。
“妈妈,”顾洛洛下意识跟着停下,茫茫然地抬头,“怎么又停了?”
温念唇角翕动,嗓子被涩住似的,不知该先问他胳膊怎么了,还是先帮顾洛洛介绍这是他亲爸。
没等她反应,顾西征已经束手束脚上前。
这些年他商海浮沉,宛如扔进炼钢炉里锤打了一遍,周身气质贵不可言,自带的王者气息让人望而却步,不敢靠近。
可望着对面的女孩子和小朋友,他一张俊朗的脸竟然满是无措。
“......”闻到他身上几分膏药味,温念抿抿唇瓣,蹲下身去,帮顾洛洛介绍,“洛洛,这是爸爸。”
早在她介绍之前,顾洛洛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男人。
或者说,身边来往旅客都在悄悄窥探他。
顾西征凸起的喉结滚了又滚,心尖为那声“爸爸”颤到酥麻。
顾洛洛一张小脸是不符年龄的冷静:“你好,爸爸。”
温念:“......”
顾西征:“......”
场面寂寂定格。
温念有些绷不住,她别过脑袋,压住唇角弧度,肩膀都憋抖了。
她轻咳了下,望向不知所措的男人:“他还小,你要蹲下跟他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