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温念安静听着。
听着顾西征当年没说出口的话。
听着他的痛悔。
那个雨中急寻她的少年，被功成名就后的顾西征锁在晦暗的心底。
这是那个少年想要讲给她听的话。
“喜宝是帮你养的，我知道你喜欢猫，”顾西征依然在说，“那年互通巷没有修路，因为我想跟你多待会，就骗你说修路，温响从没叫我帮他带过早饭，我想陪你吃饭，就骗了你，后来温珍珠背着你找过我两次，我比你要提前知道真相，我若真的是想找她，我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我才没有想找她！”
“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陆萌萌，她被排挤出了天泉，还有你宿舍的那个什么娴，她被原配发现了，小孩生下后就被送回了老家...她们没有一个是好下场。”
他慌慌张张、语无伦次。
他讲了很久很久，仿佛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低哑着声，一点一滴剖析他的内在，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捧给她看。
温念举着雨伞的手累了，在某一刻，她把伞塞到男人手中：“帮我遮好。”
“......”顾西征的絮叨戛然而止，他茫然接过，“你原谅我了？”
他不敢置信，死死盯住她：“你原谅我了？”
“你又没做错事，”温念吸吸鼻子，“为什么让我原谅？”
顾西征愣住了。
他眼神恍惚又涣散：“那你不走了？你跟男朋友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温念仰起脑袋，望着他清越的脸：“那个娃娃呢？”
顾西征忽地颤了下：“我扔了，扔了...”
他惶惶不安，像是怕她因为这个娃娃再度崩溃。
“不管，”温念说，“你把它找来还我，我就答应跟你好好在一起。”
“......”
半晌。
顾西征脑袋略抬，苦思冥想：“娃娃在哪里？”
娃娃在哪里？
一道闪电劈过，映出男人被雨水打湿到苍白的脸。
他倏而开口：“在仓库，我去拿，你等我...”
温念点头。
然而顾西征只走了两步，身体又顿住。
他回眸，眼睛乌黑：“你是不是在哄我走？”
“......”温念心脏疼的紧缩，“没有，那我陪你去。”
顾西征表情明显缓了下，他朝她伸手：“我们一起。”
“好。”
他握得很紧，一把小伞全部倾斜到温念这边。
仓库在别墅车库左侧，用一把小锁锁住，温念从未进去过。
门被打开的刹那，一阵灰尘呛了出来，她站在门口，手轻轻捂住下半张脸。
“不舒服啊，”顾西征束手束脚的，“没打开过，积了很多灰，我进去拿。”
温念点头。
她别过脸，闻到雨水中的植物香味时才舒服些。
仓库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
很快，顾西征满脸灰尘，抱着那个娃娃出现在她面前。
他眼神明显瑟缩：“男朋友帮你买个新的...”
“不用，”温念好脾气，“你不是说过吗，这娃娃本来就是我的。”
红色大氅娃娃颜色旧了稍许，被顾西征锁进仓库后，一次都没放出来过。
顾西征神情怔愣，记忆有些错乱。
“顾西征，这娃娃本来就是我的，”温念看着他，认真道，“我要谢谢温珍珠把它扔了。”
有时候她觉得这一切像是命中注定。
换种想法，她跟顾西征的缘分，也许要起源于温珍珠扔掉的这个娃娃。
“这娃娃是我的，”温念一字一句，眼神坚定地望住他，“你，也是我的。”
话一落，男人涣散的瞳孔像被一只无名的手拨动，起了轻轻的涟漪。
他脑袋一阵眩晕，狭长的双眼忽地闭上。
耳畔有耳鸣声嗞嗞拖成长线。
温念紧紧盯住他的状态，仿佛在诱导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阿征，你该醒了，我回来了。”
长久的沉默。
两人相对而站，仓库昏黄的照明灯映出影影绰绰的光影，雨水砸在柚树上，肥厚的叶子叮叮咚咚。
铺满水汽与灰尘味的空间内。
顾西征再度睁眼时，那双长眸中的光渐渐聚拢。
他焦点向下，安安静静的，锁住女孩子理智的眼睛。
“宝宝...”
温念唇角微弯：“去换衣服。”
“......”
“顾西征，”见他一动不动，温念抿抿唇，声音夹杂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我现在，不能生病的。”
顾西征表情顿了顿，想把她抱到怀里，但他衣服都湿透了，完全暖不了她。
温念看着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能生病？”
“......”顾西征手指摩挲湿漉漉的裤子，“是我不好，我把你衣服弄湿了。”
“你问，”温念打断他话，“你问我，为什么不能生病？”
“......”
她本来就不能生病啊。
这有什么好问的。
顾西征唇角翕动，干巴巴挤了句：“为什么？”
她当然不能生病啊。
温念直勾勾地瞧他，花朵似的唇微启：“我怀孕了。”
“......”
“我只给我爱的男人生小孩，”温念说，“你明白吗？”
“......”
温念扛不住这边的水汽，她也不管顾西征怎么想，自己撑着伞就往屋内走。
顾西征难得憨傻住。
温念说，她怀孕了。
她还说，她只给她爱的人生小孩。
温念说，她爱他。
她爱他。
他们又要有个宝宝了。
欢喜如同滔天巨浪，把顾西征的理智都给卷没了，他想追上温念，出门时却没注意仓库层高太低，他脑袋砰的一声撞到门框。
眼前顿时一阵金星。
-
重新回到卧室，温念将身上衣服换了，又取了条薄毯披在肩头。
刚做好这些，卧室门呼啦一下被人从外推开，一抬眼，便看见顾西征喘着气站在门边。
他迈着木讷的长腿，嗓音干到紧绷：“宝宝...咱们有二宝了？”
温念唇角不自觉地淡出笑：“你不想要啊？”
“别胡说！”顾西征眼尾的皮肤越发红了，“都不早点告诉我...白天...”
他还折腾过她。
外面那么大的雨天，他还让她操心，在雨水里站了那么久。
“你冷不冷，”顾西征慌了，上上下下打量她，“饿不饿，我帮你煮饭...”
温念眼睛半弯，温柔地握住他湿凉的手：“不冷，也不饿，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顾西征喉结滚了下，忐忑不安地等她开口。
他没换衣服，水延着他裤角落到地面，团积成一小圈湿渍。
温念把毯子取下来，踮脚搭在他肩上，又拢住他。
“那天的话，有些是骗你的，”她垂下眼，轻声说，“我在游戏里看见你登我的账号，我想你了，想让你知道我们有孩子了，想让你见见他...”
顾西征眼睛润着湿意，呼吸渐渐急促。
“我故意设计碰见你，”温念说，“因为我害怕，我怕你不想要我，我想让你先迈出那一步，我是胆小鬼...”
话没讲完，她单薄的身子骤然被男人拽进怀中。
隔着那层毯子，温念感受到他汹涌的心跳：“但我也真的，利用了你。”
她爱他。
但这份感情中，夹杂了私心，她没办法再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
“没关系，”顾西征脸颊贴住她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咱们不提这些。”
她吃了太多苦，她原本是那样单纯。
以后的岁月，他会努力些，再努力些，把她宠成以前的样子。
他允许她有所保留，而他自己会倾尽所有。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必须对等的感情。
顾西征脸凉凉的，唇也凉凉的，情浓到无法自控的模样，一会蹭她脸蛋，一会啄吻她唇。
“宝宝，你爱我。”
温念笑：“嗯。”
顾西征眼底的晦暗不知何时已经散了，悄无声息被欢愉填满。
他开心的像个孩子：“你爱我。”
温念手臂环住他肩，回应他凉凉的吻：“嗯，爱你。”
“我们又有宝宝了，”顾西征深凝住她，“你愿意给我生宝宝。”
温念点头：“嗯嗯。”
顾西征唇角刚有笑，又立刻压了回去，他问：“为什么？”
“......”温念眼睛一弯，弯出漂亮的卧蚕，“因为我爱你。”
顾西征再也忍不住，眼睛和唇角的笑顷刻失控：“还要听。”
温念好脾气：“我爱你。”
“还要听。”
“......”
“老婆，再说一遍。”
“滚啦，去换衣服。”
“老婆，咱们办婚礼。”
“那你要快点准备哦，不然大肚子很丑。”
“我现在就安排。”
“......”
现在是下雨的大半夜。
不过。
算了算了。
多宠宠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