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贺子翔追问，温念紧张的眼神望到易南天脸上。
易南天啼笑皆非，一语双关：“见你们几个还不够？”
他有话想单独跟温念说，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将贺子翔和卢倩倩打发到另一边。
这角落寂静之后，温念坐在椅子上，双膝并拢，双手垂在膝头，乖巧又淑女的坐姿。
“别紧张，”易南天笑，“表舅看着你长大，还能害你？”
“......”温念觑他，小心翼翼道，“那您...不反对吧？”
易南天挑眉：“反对有用？”
“......”
“能撑到现在，”易南天说，“算你们懂事。”
温念不明白。
易南天：“高一那会，就觉得你俩不大对劲，也不敢乱猜测，后来顾西征走了，表舅还担心你伤心来着。”
“......”温念杏眸微微睁大，惊道，“所以您对我讲了那通莫名其妙的话？”
易南天额角抽了抽：“感情你没听懂？”
那她怎么可能听得懂。
当时易南天语重心长，讲了些什么“人生的路很长”，“只有自身优秀才能吸引到优秀的人”，“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等等。
这么隐晦又老套的话。
她怎么可能听得懂。
温念舔舔唇，尴尬道：“高一您就看出来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易南天乐了，“你表舅是过来人，顾西征坐你后排，他盯着你的眼神，你表舅一眼就能看出来。”
跟长辈谈论这事，多少有些害臊，温念杏眸润着凛冬傍晚的暖橘色调，连声音都软成棉花糖：
“我以为他只是单纯有素质。”
“......”易南天被这种说法呛到，他匪夷所思，又替某个少年叹息，“能让你开窍，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哟。”
话说到这里，易南天沉沉吁出口气。
他本意不是想聊这些。
短暂的寂静，易南天搭眼瞥向柚子树下的人，意味深长道：“方才跟你爸喝茶时，表舅帮你简单的试探了下你爸的态度...”
温念一愣，双手不受控的抓住膝盖。
“你爸呢，只希望你能开心，”易南天说，“但站在父亲的角度，他想要亲手帮你挑选未来对象，并且说，一要家世清白，二要家风清正，三要为人阳光。”
温儒林极为看重对方的家庭环境，他认为人性复杂，个体或许会隐瞒缺陷，但家风却能淋漓尽致的彰示内在。
“......”
易南天看着面前的姑娘：“除了这些，经济条件倒不会排在第一。”
然而温儒林的那些要求，仿佛每一条都与顾西征的家庭背景背道而驰。
“念念，”易南天替她担心，“作为老师，表舅从未遇到过顾西征这么优秀的学生，但作为表舅...我也觉得，贺子翔这种才最适合。”
长辈都是过来人，所思所想比小孩周全，谁都想为自家孩子安排一条坦途。
哪怕这条坦途能一眼望到头。
可无波无浪，才最安稳。
人生兜转，千帆历尽，所求所盼，唯一个平凡。
易南天话里的深层意思温念明白，心头一股酸涩席卷到鼻尖，温念连忙垂下眼睫，用以遮掩那阵难以控制的烫意。
虽然知道家人是为自己好，可听到他们一条一条剖析顾西征的内外在条件时，温念的每根毛孔都在抗拒。
她不喜欢任何人对顾西征品头论足。
他是那样风光霁月的人。
“表舅，”温念咽咽喉咙，声音干涩，“可是我又有什么呢？”
易南天怔住。
温念望向他：“我长相配不上他，成绩差他一大截，性格也不如他稳重，连身高都与他不配...我又能为他带来什么呢？”
若是脱离这层家庭背景，她怕是永远都够不上顾西征的衣袂。
然而家庭背景，却是顾西征唯一无法选择的东西。
那么，别人又凭什么，拿这一点，去看轻他。
易南天表情震撼，被她反问到哑口无言。
眼前他看着长大的乖乖女，不知何时也有了自己的见解和思想，是那样独到，那样犀利。
“表舅，我知道前路迷惘，”温念抿抿唇，却自有她的坚定，“可荆棘小道、旷野荒原，我总要自己去蹚一蹚。”
易南天唇角翕动：“你为了他...”
“表舅，我从不为别人，”温念小声，“我喜欢他，跟他在一起会让我开心，我要成全的，是我自己。”
“......”
不远处就是亲朋们热闹的聊天声，而这一角落，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寂静到异常。
良久，易南天长长吐了口气。
“念念，你的思想很特别，”他无不担心，“但太特别了，你爸爸妈妈怕是接受不了。”
温念花朵似的唇瓣抿紧，手指头不住地抠着膝盖。
-
翌日，温氏企业的年终聚会选在一百公里外的山庄，山庄环境优雅，有露天温泉，四周栽满遮避视线的树木。
温念跟温响一个车，到山庄时，温儒林已经上台讲完话了。
午饭安排的是自助餐，温念和温响跟在父母身后，一边看着父母跟别人打招呼，一边往餐厅走。
下一瞬。
温响眼睛睁圆，伸手指向对面：“靠...”
“说什么脏话，”宋青素骂道，“这毛病改不掉了是吧？”
顺着他视线，温念也望了过去。
几米外，迎向他们而来的，是顾西征和唐宇。
两人旁边还有几位陌生人。
温念眼睛弯了弯，刚想冲他挥一挥小手，猝然想起父母还在身边，她委屈巴巴又将手塞进口袋。
要装陌生人。
少年瞳色淡如烟，似不经意间从她脸颊掠过。
温响紧张兮兮，生怕温念在父母面前失态。
此时恰好有温氏的员工路过，温儒林没注意俩孩子的情形，撇过脑袋，平易近人的跟员工打招呼。
擦肩而过后，温响悄无痕迹地松了口气，附到温念耳边，小声骂：“老顾怎么来了，再被爸妈发现。”
“......”温念抿抿唇，负气道，“谁？我不认识。”
温响：“......”
“嘀咕什么呢，”宋青素望向他们两人，“快去吃点东西，见人记得打招呼，别失态。”
温响耐不住性子，搂着温念的肩，方向一转，脚步带上几分着急，匆匆去拿餐盘。
终于摆脱父母的视线，温响掬一把汗：“你叫他来的？”
“他这么听我话的？”温念板着小脸，“你没看见他身边跟的唐宇哥和别人？人家也恰好选这边谈事呗。”
“......”温响耷拉眼瞅她，“昨天哥还是你最重要的人，今天就这么不耐烦了？”
温念凸凸唇，没再讲这些，只伸起手指：“要玩海星，哥哥帮我拿。”
“......”
真是欠了她的。
“我可提醒你啊，”夹了只海星放餐盘里，温响压着声说，“别想着上去打招呼，虎了吧叽的再被发现...”
温念抓起那只海星，扭过脑袋就走。
她才不会去打招呼。
不就是装个陌生人吗。
跟谁不会似的。
“靠，小祖宗，”温响脸上挂满黑线，“拿个海星准备去刺杀谁？”
温念火大：“再废话，就刺你！”
“......”
两人在餐厅简单吃了点东西，期间，宋青素过来交待了一句：“吃完自己去玩，别跑太远。”
“还有，”沉吟片刻，宋青素看向温念，“念念做好准备，傍晚上台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温念：“......”
她满心满眼的抗拒：“妈，我19岁了，不是9岁。”
“上台时大大方方的，”没搭理她的话，宋青素蹙眉，“底下都是员工，别让人以为咱们温家小孩连个才艺都没有，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温响不爽道：“要表演什么，我去。”
“......”宋青素愈发不悦，“你是温氏未来的老板，要在员工面前保持威严，别总是嬉皮笑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