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温家平和幸福的天被撕开一道口子，翻涌的晦暗倾盆浇灌进来。
宋青素满脸眼泪，精致的指甲指向温响：“在妈妈肚子里踹你脸、陪你玩的，一直都是珍珠，她才是你亲妹！”
温响完全说不了话，晴天霹雳般地僵在那里。
“爸、妈，”宋青素的视线接着往旁边移，“你们把财产都给温念时，我就想坦白一切了，是儒林不许说，那是你们一生的心血，全部给了她这个外人！！”
贺岁如和温均海震撼到连呼吸都停了。
“没关系，那点东西给她没关系，”宋青素脸色涨得通红，“拿了她一颗肾，给她点补偿是应该的！”
她倏地拔音调：“但你们搞清楚，珍珠才是温家人！！她在温家享福时，珍珠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我偏心不应该吗！！”
“宋青素！”温儒林痛心疾首，“够了！！”
“不够！！”宋青素声音开始嘶哑，“她若是一直在孤儿院，她享受不到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享受不到有人爱她，这19年，是我们给她的，她该还给珍珠了！！”
最后一句歇斯底里落地，贺岁如的身体忽然摇晃两下，径直倒了下去。
众人惊慌失措之余，不假思索扑了过去。
“妈！！妈！！”
“温响，快去叫救护车！！”
“快快快！！！”
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惊呼声、椅子吱啦移位声、哭泣声层出不穷。
很快，救护车把贺岁如带去了医院。
偌大的客气只剩下温念静静站在那里。
她行尸走肉一般，对方才的躁动没有丝毫反应，冷血到仿佛被抬上救护车的，不是疼她如命的奶奶。
这天其实很温暖，偶尔有风。
可温念每一根毛孔都被冻住了。
林姐小心翼翼上前，怕惊扰到女孩子，她脚步放得很轻。
温念身体忽地哆嗦了下，似乎被这细微至极的脚步声给吓到了。
她漂亮的杏眸装满惶恐：“林姐，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吵？”
“......”林姐抬手抹抹眼泪，“没声音啊，什么声音都没有。”
“可是好吵，”温念眼神呆滞，“吵死了。”
她迈着虚浮的步子往外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
“林姐，我好害怕。”她喃出一句轻语。
-
温念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她神思恍惚，只觉得春风拂到脸上时，跟刀子一样刮得她好痛。
还有阳光，太刺眼了。
刺的她眼睛也好痛。
街上的房子、行人、树木像个迷宫一样，在她眼前绕着圈圈，绕得她头晕。
这个世界，怎么这样。
一点都不好玩。
车子鸣笛声尖锐，温念猛一哆嗦，惶惶然望了过去。
司机露出一个脑袋，凶道：“神经病啊，不长眼啊！！”
温念歪歪脑袋，凌乱的发丝遮住她半张奶霜似的脸。
她不能理解司机的话。
她轻声哀求：“你撞死我吧，撞死我吧。”
“......”
以为自己碰见了疯子，司机骂了两句脏话，扬长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好像天都黑了。
温念全凭本能，回了斯林。
她灵魂被抽离开，只剩下一具身体。
出电梯后，她一步一摇晃，慢慢往门前走。
然而还未靠近，便有人挡在她面前，惊喜的打招呼：“念念啊，真巧，阿姨也刚到呢。”
是苏慧。
可温念认不出来她。
“阿征出去买东西了，”苏慧没发现异常，笑道，“我刚给他打过电话，他马上就回来...”
苏慧还没能进门，她怀里抱了个箱子，里面放了些物品。
温念眼神乌黑，呆滞到没有一丝光。
她直勾勾地盯着箱子里的东西瞧。
“你对这些感兴趣啊，”苏慧好脾气，“都是阿征的旧物，春天了嘛，阿姨收拾东西，把他的都带来了，哎对了，中午酒会上，我见到你爸妈了呢...”
她兀自说的愉快。
然而温念僵硬抬手，没经过她同意，一点教养都没有似的，直直抓住箱子最顶层的一个娃娃。
那是一个汉服娃娃。
娃娃穿了件红色大氅，风帽带上各系了一颗宝石。
苏慧眼睛一弯：“你认出来了...”
只说了五个字，电梯叮的一声，随后一道黑色的阴影迈着大步走来。
苏慧暂时止了话头，笑：“阿征，妈妈帮你送点东西。”
顾西征目光精准的落在温念脸上。
他视线略略下移，看着那个汉服娃娃：“怎么了？”
温念恍惚，用气声：“我喜欢，我想要。”
“......”
“嗨，”苏慧利落道，“喜欢就拿去，本来就是...”
“妈！”顾西征突然呵住她，“您还有事吧，先回吧。”
“......”
直到此刻，苏慧才发现温念的不对劲。
她忐忑地看了几眼，把箱子递给顾西征，又叮嘱几句，便一步三回头的乘了电梯离开。
走廊内安静后。
顾西征把箱子扔地上，他躬下腰身，平视进女孩子眼底，耐心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温念提线木偶似抬头，乌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眨，像商店里失去生命力的洋娃娃。
“我是孤儿，”她声音很小，一出口，就被通风口的风给刮散了，“我没有家，我是没人要的孤儿...”
顾西征冷静的眸子骤然缩了下。
她知道了？
她怎么知道的？
顾西征手揉捏住她肩，仔细打量她上下。
片刻，他另只手着急地掰过她腰身，盯着她背后的裤子看：“裤子怎么破了？”
她穿的是条奶白色的直筒裤，裤子膝盖以下脏污不堪，像被尖利的东西勾住，撕出了一块口子。
温念想不起来。
她也听不懂他的问题。
“温念，”顾西征闭了闭眼，将一切焦急掩下，努力平静地面对她，“跟男朋友说说，裤子怎么破了？”
“......”温念傻乎乎的，顺着他话，用力想了想，“好像...被电动车撞了一下。”
顾西征心口痛到缩住，他摁住她肩，将女孩子一直颤抖的身体压进怀里。
“什么都别想，”他抱着很紧，喑哑着声哄道，“温念好乖，咱们回家，男朋友这里有家，咱们回家。”
-
温念睡着了。
她乖乖蜷缩在沙发里，两只手握成小拳头，贴在自己胸前。
那只汉服娃娃被她抱在怀中，顾西征拿不出来，一碰她就不乐意的皱眉。
她什么都不用说，顾西征望见她空无一物的手腕，顷刻就明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西征的手机响了。
是温响的电话。
顾西征沉默无声接通，那边大概是问温念在不在。
顾西征低低嗯了下。
后面他便没再讲话，只安静听温响在说。
良久。
顾西征直接摁了挂断。
夜幕已深，到处阒无人声，下水道略有噪音，在这寂寥的夜里，像被扩大了无数倍。
顾西征眼尾猩红，凤眸深处，是按耐不住的暴戾。
温家明明占尽了温念的便宜。
到头来，却像是温念欠了他们的。
把她利用到山穷水尽，又想将她一脚踹出家门。
她还剩下什么。
什么都没了。
宋青素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
日子浑浑噩噩过去两天。
温念一切如常，她不哭不闹，只是很沉默。
她抱着那个娃娃回了科大宿舍。
顾西征紧跟在侧，试图跟她商量：“不是说宿舍里有人怀孕了，就回斯林住，好吗？”
温念摇头。
斯林的房子是温儒林给她买的，是温家的。
她不要。
“你住我那儿，”顾西征扣住她手，“等上河城装修好，咱们就搬那边，行吗？”
温念一寸寸抬睫，将视线聚焦在少年眼睛上：“你跟温珍珠见面了？”
“......”
她话题转得突然，顾西征反应不迭：“什么？”
温念失去了谈话的兴致，继续摇头。
她盯着怀里的娃娃，忽地问他：“你怎么会有女生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