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水开，水壶里的热气催出薄薄的白雾。
顾西征半垂下睫，不愠不火，骨感的手指将水壶开关关掉。
温响惴惴不安，他知道顾西征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可这一身骄傲，却被宋青素碾在脚下狠狠磋磨。
泡完茶后，顾西征将旁边的文件一份份摊在桌上。
他眉眼浅淡，仿佛宋青素的话并未对他造成伤害。
“有些事，我无法改变，”顾西征情绪不明，无波无澜道，“叔叔阿姨的担心，我很理解，因为我也曾有过同样的心情。”
接近温念之前，他彷徨迷茫了许久，他自知两人并不相配。
可那锥心刺骨的喜欢，在他血脉里扎根发芽，他无法控制。
温响凑近了些，眼睛眯了眯，仔细看那些文件。
“但我可以决定自己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顾西征淡声，平静道，“可以决定我自己的路该怎样走。”
他捏起一份文件，递到温儒林面前：“叔叔，这是猎星上年和今年的财务报表。”
温儒林眉眼一动，他伸手接了过来，详详细细的浏览了一遍。
“这是猎星下一年的战略规划，”顾西征又递了两份，“另一份是我个人的履历和信用报告。”
温响：“......”
他操了句：“你干嘛，把信用报告都打了？”
“我知道温家看中门第家风，”顾西征沉声，“我没办法改变我家上一代的事情，这是我的诚意。”
将自己剥光了，奉到他们面前，给他们检查。
温儒林目光深不可测，他意味深长，问：“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规划？”
“下一年，猎星成立满三年，”顾西征平静说，“我会将户口迁来天泉。”
说到这里，他将最后一份合同推了过去：“这是上河城的购房合同。”
温响睁大了眼。
上河城的房子他知道，贵的要死，200平米起卖，最小的一套也要几千万。
而且，合同上房主的名字，登记的是温念。
“你哪来这么多钱，”温响急了，“我妹知道吗？”
顾西征轻抿唇角：“抱歉，以我目前的经济状况，只能付个首付，我需要时间。”
“......”温儒林叹息，“付个首付也很不容易了。”
他才不满20岁。
同样年纪的温响都还在玩的年纪。
温儒林看着他：“你想娶念念？”
“......”顾西征顿了顿，“我知道这些条件不够，我只是想，跟您二位，请求一个和温念交往的机会。”
“小伙子，”温儒林突然笑了，“我方才说了，我从温响那里提前知道了，我没反对。”
顾西征抿唇，沉默须臾，他径直将目光移到宋青素身上。
“阿姨，”他郑重道，“您同意吗？”
他的目的，原也不在温儒林。
而是宋青素。
宋青素脸色难看，披着羊绒围巾的胸口依然能看出带着怒气的起伏。
温响狐疑：“妈，就算你不太满意他的家庭，但他对念念这么用心，你总该动容点吧。”
为什么她不仅没有动容，反而更加怒火冲天。
这反应，就很古怪。
温儒林重重咳了声：“青素，别失了态。”
宋青素闭了闭眼，嫩葱似的手捏住茶盏，将水一口口抿下。
须臾，她像是平静了，睁开一双凌厉的眼睛：“可以，我有条件。”
顾西征：“阿姨请说。”
“一，你要跟你妈断绝关系，”宋青素一句句道，“二，既便往后你们俩成了，也不是你娶她，而是你入赘到我们家，但你不可以继承我们的财产，还要协助温响管理好温氏。”
温响瞠目结舌：“妈，你是疯了吗？”
“阿姨，”顾西征扯唇，“您没有一条针对温念的提醒吗？”
比如说，要对温念好，不可以让她做家务，要爱她疼她之类的话。
一句都没有。
这是顾西征首次赤/裸裸面对宋青素对温念的不在意。
她话语中的筹谋，仿佛温念只是一颗棋子。
温念未来的对象，也必须是一颗棋子。
可是为什么。
就算再不亲的母女，也不应该是这样。
顾西征细细的眼睫沉在眼睑，遮住他眼底狐疑。
“只有温家好，”宋青素寸步不让，“温念才会好，你答不答应吧。”
温儒林没说话，他神色淡然，慢条斯理呷了口茶水，仿佛在观察少年面对这种刁难时，会如何处理。
说实话，他心中自然列了许多对温念的择偶条件。
但在此刻，他发现有些条件也无足轻重。
有些人，他自身的优秀，足以让你忽略他伶仃的过往背景。
“抱歉，阿姨，”顾西征并不避讳，直白坦荡，“跟我妈断绝关系这一点，我没办法答应您，我不会觊觎温家财产，若我有能力，温响有需要，我会尽力协助他。”
他单独留下最后一点挑明：“我不明白入赘的意思，阿姨可以详细解释一下吗？”
“......”宋青素表情僵硬，“入赘你不懂？”
莫名其妙的，听到这句问话，温响二傻子一样的笑了：“哈哈哈...就那什么，生小孩跟我妹姓啊。”
“小孩？”顾西征冷峻的眼忽然软了几分，“我跟温念的？”
“......”
顾西征凤眸漾出明显的笑：“好。”
温响更想笑了：“你别太恋爱脑啊。”
一提到跟温念的小孩，跟变了个人似的，方才那气势冷漠压迫的姿态瞬间成了舔狗的样子。
他答应的痛快，宋青素有些进退两难。
温儒林清清嗓子：“现在想这些太早，还只是交往...”
年轻人对于婚恋的不严肃，他略有耳闻。
“爸，”温响提高声音，“你们不反对了吧？”
温儒林嘴巴动了动，还未发出声音，宋青素拍拍桌子：“我还没同意。”
“您提了这么多过分的条件，”温响撇嘴，“您想干嘛，是我妹的幸福重要，还是满足你莫名的控制欲重要？”
宋青素气的脸色铁青：“他还没答应跟他妈断绝关系。”
“您觉得可能吗，”温响跟她吵，“人家妈又没对不起人家，您都对我妹这样了，她也没说跟您断啊？”
宋青素身体发抖，她手重重拍到桌面，杯盏中的水都溅了出来。
“我就这一个条件！”她呵道。
忽然。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一道轻轻软软的声音从绿植外面传进来：“什么条件？”
茶座内的四个人都惊住了。
下一秒，用来遮挡的竹帘被人从外拨开，穿了一件驼色羊绒大衣的女孩子猝然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温响蹭地起身：“你、你怎么来了？”
温念皮笑肉不笑：“陪爷爷奶奶来喝茶，结果听见妈妈的声音。”
她眼珠黑白分明，视线不温不火，移到顾西征脸上。
互视短暂的一秒，温念收回视线，看向宋青素：“妈，您别为难人家，我们已经分了。”
“......”顾西征喉结滚了下，“温念。”
温念没搭理他，而是弯腰，将桌上那一叠资料拿到手里，粗粗浏览一遍。
她似笑非笑：“还不起来？”
顾西征：“......”
他沉默无言地起身，小媳妇似的站在她身侧。
虽然是很严肃的场合，但温响差点笑了。
抱着那叠不同的资料，温念指尖点点：“这个我的，这个也是我的...”
随后，她手指点点旁边的少年，宣示主权般，又吐了句：“他，也是我的。”
全场：“......”
温儒林被这蛮横又霸道的做派给呛到，他轻咳几声，哄道：“没说不是你的，乖女儿别生气哈。”
“我为什么不生气，”温念板住脸，“你们为什么背着我见面？”
她心里明镜似的，这段时间顾西征对她的避而不见，不外乎是怕今天谈不成，再连累到她。
温念直勾勾面向宋青素，不避不让：“妈，您不用刻意为难他，我知道您不在乎我，更不会在乎我喜欢的人。”
她嫣然一笑：“所以，您的心情，我同样不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