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2的客厅里,温念气息虚弱地窝在沙发里,喜宝乖乖巧巧,趴在她大腿睡觉。
顾西征单手托了只瓷碗,里面是热粥,他拿着白瓷勺子,慢慢哄道:“张嘴,我喂。”
“......”温响撇他,“我想跟我妹单独谈,你能不能暂避。”
温念没什么胃口,她推开少年手腕:“我不想吃。”
“昨天喝太多了,”顾西征不允许她拒绝,“必须吃一点。”
温响:“......”
他默默忍了几秒,看在顾西征能认真照顾他妹的份上,暂且宽容了这种忽视。
“奶奶差点中风,”温响说,“医生说气极攻心,后面又郁结难开,又气又伤心呢。”
温念鼻尖一酸,眼眶子倏然浅了。
“不过没事啊,”温响连忙补充,“还好医院去的及时,就是这两天不大爱说话,只问了两次‘念念呢’?”
温念垂下脑袋,任由晶莹的泪滴一颗一颗往下落。
温响难受到喘不了气,又不得不接着往下说:“爷爷大发雷霆,认为爸妈这种做法太过恶毒,他更加讨厌妈妈,说她有一颗捂不热的石头心。”
温均海年轻时下过乡、从过政、商场里打滚多年,最后平淡于大学里教书。
他的人生,可谓是见多识广,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了。
但他无法接受宋青素对这件事的处理。
他理解温儒林和宋青素的爱女之心,也能理解他们抱养温念的初衷。
然而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宋青素对温念的态度。
即便宋青素想要让温珍珠的身世大白于天下,温均海和贺岁如都能包容。
但宋青素为温珍珠抱不平的同时,却将无辜的温念狠狠置于死地。
“爷爷说,妈妈若能对你好些,”温响说,“前几天...别用那种方式对待你,她若是能心怀愧疚,说明她还有些善良。”
宋青素的做法让温家二老心寒。
养了一个姑娘19年,这个姑娘懂事又听话,却唤不醒宋青素一点仁慈之心。
管中窥豹,温均海不能接受温家有这种当家主母。
“爸爸妈妈跪在奶奶病房前两天两夜了,”温响说,“爷爷奶奶没有动容,所以温珍珠急了,才跑来这边。”
温念没吭声。
从知道真相那天开始,她已经将自己抽离出温家。
孤儿的身份,她适应的很快。
“念念,”温响嗓音很低,“就算在妈妈肚子里踹我的是温珍珠,可这19年,是咱们俩在一起朝夕相处,难道这些感情都是假的吗?”
温念落了满腮泪。
顾西征手掌揉住她肩,稍稍施力,把她带到怀里。
温响眼睛红通通的,问她:“你真的不要你哥了?”
客厅安静,三人都没有讲话。
“有你哥在,”温响沉声,“你的家就在,哥不会牺牲你去救温珍珠的。”
这些天,他仿佛一夜间长大,身上玩世不恭的调调敛得一干二净。
他像一位成熟的兄长,想要为悲伤仓惶的妹妹撑起一块地方。
温响没再多说,他知道温念需要时间。
任谁身上发生这种事,都需要时间。
他只是怕温念想不开。
“过几天,”温响耐心道,“哥带你去看看奶奶,爷爷奶奶很想你,又怕你不愿意再认他们。”
他咽咽喉咙的涩意,尽量轻松道:“感情是相处出来的,不是靠血缘维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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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响离开后,顾西征拿着勺子,将粥一口一口喂进温念嘴里。
她味同嚼蜡,只机械性的吞咽。
一碗粥下了肚,温念抿抿略微湿润的唇,她抬睫,一双杏眸不经意间染上彷徨。
由天堂跌入地狱的感觉,她尝到了。
以前跟宋青素吵架时,她曾说过,如果宋青素不是她妈妈是好了。
这一刻,真的实现了。
然而连带着失去的,却是整个温家。
世界那么大,她连名字都是捡别人不要的。
爸爸、妈妈、哥、爷爷、奶奶,包括卢倩倩这些朋友,全因为她顶了温珍珠的身份。
“阿征,”温念声音轻轻的,软软的,还有那么一丝可耻的庆幸,“还好你是我的。”
她与顾西征的关系,是纯纯粹粹的。
是因为她这个人。
不是因为温珍珠。
哪怕这其中是她借助了温家的财势,进到斯高里认识了他。
就当她自私。
将顾西征划进她私属领地。
他是她一个人的。
和温珍珠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单纯的相遇,让她难免庆幸,她的世界,没有从头假到尾。
顾西征上半身前倾,薄唇吻她额头。
无人知晓的角落,少年眼睫蝶翼似的扇了扇,带着他惶惶不可言说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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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岁如出院那天,温响领着温念去了观澜书院。
温儒林和宋青素已经签了离婚协议。
他拗不过素有威严的父亲母亲。
温家二老语重心长,极力提醒温念别在意宋青素的话。
贺岁如精神很差:“你陪了爷爷奶奶快20年,一直孝顺我们的也是你,是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并不重要,爷爷奶奶认可你。”
“你放心,”温均海说一不二,“有爷爷奶奶在一天,没人能动得了你。”
温念安静许多,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贺岁如看得心疼,知道一时半会这事过不去。
她还是个孩子。
一个被养的极为单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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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温念被陆萌萌约了出去。
陆萌萌没说什么事,温念就没多问。
到了街角的一家甜品店内,与陆萌萌并排而坐的,赫然是温珍珠。
温念眼睛微微睁大:“嫂子...”
“念念快来,”陆萌萌热情招呼她,“珍珠说有事想跟你谈,又怕你不愿意见她,便让我帮她约你。”
宋青素算是蛮喜欢温响的这个女朋友,偶尔会约她出去逛街,顺带着,温珍珠跟她也熟稔了。
温念抿抿唇,将不舒服的感觉咽下,矮腰坐进沙发。
陆萌萌起身,主动将这块角落留给她们两人。
“我去门口位置等。”
寂寂短瞬。
“念念,”温珍珠哀求的口吻,“我求求你,你去帮忙求求爷爷奶奶,别让爸爸妈妈离婚,他们还没去办证,还有挽回的机会,好吗?”
温念望着她:“陆萌萌一定不知道,你求她约我,温响会跟她急。”
“......”温珍珠顿了顿,“他是我哥。”
温念扯唇:“我不跟你争。”
这些天,她努力劝自己释怀。
愿意走的,好聚好散。
是她的,别人抢不了。
她争不了任何。
“那顾西征呢,”温珍珠目不转睛,直勾勾盯着她,“顾西征你也不跟我争?”
温念双眸没有一丝波动:“你喜欢的,就都是你的?”
“念念,”温珍珠沉默须臾,“我真的觉得你挺惨的...”
温念:“谢谢,不必了。”
温珍珠笑的意味深长。
“爸爸妈妈离婚的事,你真的不愿帮忙?”
温念:“温家的事,我没有资格插手。”
“行,”温珍珠没再示弱,她起身,胜利者的姿态,“你的一切,原本都该是我的,那还给我,也都是应该的。”
扔下这句话后,温珍珠高傲的离开。
温念手指攥紧了衣角,虽不明白她的话,却平白有几分不安。
她独自在甜品店坐了许久,久到顾西征找了过来。
少年眉眼焦急,抓住她手不松:“温念,算男朋友求你,出门把手机带上,好吗?”
自从出了事,她很少带手机出门,更加不爱接电话和发信息。
顾西征总是联系不上她。
温念眼珠乌黑,湿涔涔地看着他:“咱们去吃晚饭吧。”
这是这些日子来,她首次主动提出要吃饭。
顾西征嗓子里涩得很,他温柔应她:“好。”
话一落,口袋里的手机有电话进来。
是个陌生号码。
点了接通后,顾西征一个“喂”字刚出口,整个人便像是石化住,顿时僵在那里。
温念歪歪脑袋:“谁啊,怎么了。”
“......”顾西征僵硬低下眼,努力了几次,才紧着声,“我、我有事...叫温响陪你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