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陌生电话，是温珍珠打来的。
顾西征到达约定地点后，温珍珠已经等在那里。
她笑意盈盈，丝毫没察觉到少年的戾色。
“西征哥哥，”温珍珠欢快道，“我帮你点了套餐一。”
顾西征没心情跟她闲扯，他眉眼裹挟风暴，直截了当：“你说，那个娃娃，是你的？”
“西征哥哥，”温珍珠扮作可爱的模样，“你不陪我吃饭，我就不告诉你。”
“温珍珠，”顾西征咬肌隐隐鼓动，每一个字都淬了寒意，“我没有耐心陪你玩！”
温珍珠细细打量他，她耸肩，轻轻松松的：“好吧，你坐下，咱们好好谈谈。”
顾西征极力忍耐怒意，选了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
温珍珠并不在意，她端起杯子，小小抿了口水：“我才是温家女儿这事，除了爸爸妈妈，还有我外婆也知道。”
“外婆去世那年，”温珍珠说，“我爸爸妈妈带着我和温响回了巷林...那次没带温念，我妈对外说，她生病了，不适合去寒冷的地方，其实，我妈只是单纯的不想带她。”
顾西征心口缩成一团。
他耳聪目明，已经能从温珍珠抛出的一点线索中，理清整个答案。
果不其然，温珍珠笑：“那是一个大雪天，处理完外婆的丧事，回天泉的时候，我们碰到一个灵棚。”
心中猜想随着温珍珠的话，一一被证实，顾西征眸子黑到没有止境，抄进口袋里的手颤到握成拳。
“外婆去世前，亲手做了两个娃娃，我的是白色斗篷，”温珍珠老实说，“温念的，是红色斗篷。”
“下车时，我特地拿了红色斗篷的娃娃，然后故意把它落在雪地里。”
她仿佛没有羞耻之心，一言一语尽是得意。
“那是我外婆，凭什么要给她做娃娃，”温珍珠笑，“丢就丢了，我妈也不会怪我。”
少年隐在黑色挡风外套内的喉结快速滚动。
“可我没想到，”温珍珠说，“娃娃会被你收存起来...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温珍珠直勾勾盯住他：“那年，你见到的小女孩，是我，不是温念。”
“......”
虽说早已经有此猜想，但得到确认的这一刻，顾西征依然如遭雷劈，僵在那里。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像握紧了的沙，在一点一滴消逝。
只有恐惧渐增。
“西征哥哥，”温珍珠好奇的问，“你喜欢温念，不会就因为那年雪地里的小女孩吧。”
他以为，那个小女孩是温念。
因而，对别人不假辞色的少年，在对待温念时，却是大为迵异的宽容。
顾西征凝固的黑眸漾起涟漪。
“你想多了，”少年嗓音沉稳，仿佛并未因她的话有任何波动，“我并不记得还有这些事。”
温珍珠笑的愉快：“骗自己就没意思了。”
“西征哥哥，”温珍珠顽皮的笑，“你说，若是温念知道这些，她会不会很绝望？”
温念一定想不到，除了温家是假的，连顾西征都是假的。
这一切，通通属于她温珍珠。
顾西征抬起凛洌的眉：“你想要什么？”
“你，”温珍珠直接道，“有我在，我妈也不会再为难你妈，温家的资源可以任你利用。”
顾西征盯着她，忽地扯唇嗤笑：“你爸爸妈妈要离婚了吧？”
“......”温珍珠顿了下，“我爸爸妈妈感情在那里，现在只是被爷爷逼迫，温家最终还是要回到我妈妈手里。”
她言下之意很明显，温均海再强势，到底老了。
他活不过下一代。
顾西征指骨攥到发白，他摁着嗜血的冲动：“我对温家资源不感兴趣，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温念这个人。”
温珍珠：“可那个人，本来该是我。”
只是他找错了人，把温念当成了她。
“从我记事开始，”温珍珠冷笑，“我看着她像个公主一样，骑在我爸爸肩上撒娇，哄得我爷爷奶奶把什么都给了她，连我哥都疼她如命，我像藏在暗处的影子，偷窥着她的幸福...”
温珍珠眼圈红了，恨恨道：“可这一切，原本都该是我的！！”
“要算账，就找你爸妈算，”顾西征罕见的表情外露，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你们家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他起身，黑沉的身影威压感浓厚，将温珍珠罩在下面。
“但温念是我的，”顾西征凤眸凌厉，暴虐层层递增，“伤害她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说罢，他耐心告罄，转身离开。
温珍珠厉呵：“你就不怕我把真相告诉她...”
一句尖利威胁的话没讲完，已经离开几米的少年猝然转身，他身形卷着狂风暴雨，不假思索回到桌前。
下一刻，没等温珍珠面露得意，顾西征修长漂亮的手掌径直掐住她脖颈，少年用了力，手背筋脉凸起，仿佛马上就能送她去下地狱。
“温珍珠，”顾西征长眸中风雪肆虐，他声线却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活腻了我送送你。”
温珍珠极力仰高脑袋，命门被暴虐的少年扼在掌中，她连呼吸都被窒住。
很快，她一张脸就因窒息涨到通红。
店里的服务员战战兢兢，想上前劝说，但扫见少年六亲不认的眼睛时，那双脚跟灌了铅似的，不由自主定在原地。
温珍珠拼命挣扎，几丝嘶哑的痛呼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不知哪一刻，她眼睛开始肿胀充血，顾西征倏地松开手，把她扔回原位。
指间滑腻感让他恶心无比，顾西征从桌上抽了张湿巾，慢条斯理擦手。
他瞥一眼边咳边喘气的温珍珠，漫不经心：“这只是警告，我有精神病，杀人不用偿命，你可以试试。”
懒得再多看一眼，顾西征把湿巾扔进垃圾桶，迈着长腿离开。
服务员赶紧上前：“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温珍珠浑身哆嗦，她咳到快要吐血，肺腔都痛了。
疯子。
他是个疯子。
-
从餐厅离开后，顾西征上了车。
车子四面车窗紧闭，私密又安全的空间内，顾西征忽地散了全身的力气。
他靠在椅背上，眼睛阖住，胸口剧烈起伏。
那个娃娃的主人...
他一开始确实认错了。
他确实以为那年雪地里的小女孩，是温念。
那时高一开学没几天，他看见温儒林送温念来斯高，他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温儒林。
从而以为，温念就是那个小女孩。
后来去游学，他曾当着众人的面，试探着问过温念，有没有去过巷林。
而当时温念仔细回忆之后，摇头说忘了。
彼时几人年纪都小，她忘了也正常。
顾西征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直到前段时间，他发现了温念的身世，心底便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没敢确认。
再到苏慧将娃娃带过来时，顾西征基本已经能确定，温念不是那个小女孩。
娃娃是苏慧收着的，爸爸去世那几年，他们家过得艰难，难得有这样精致的玩具，也出于对恩人的感谢，这个娃娃便保留了下来。
他没想到苏慧会把娃娃带过来。
他都已经把娃娃的事给忘了。
他试图让温念把这个娃娃扔掉，可温念一门心思的抱在怀里。
顾西征不敢强硬，怕引起她的怀疑。
可是...
他喜欢温念，和雪地里的小女孩、还有这个娃娃毫无关系。
他怎么可能因为年幼时雪地里短短一面，就去喜欢一个人。
他都没记清她的样子。
可事实让人无力，让人无从解释。
一旦温念知道那个娃娃是温珍珠扔下的，一旦温念知道自己和温珍珠年幼时的那一幕...
她一定会认为她是温珍珠的替代品。
她会像温珍珠一样，认为自己找错了人。
这个节点，温念脆弱的如同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万劫不复。
她沉重的心理，再也经不起一点波折。
顾西征仰着脑袋，喉结快速滚动。
暗无天日的车内。
他恐惧到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