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里的郾城，像笼了一层薄纱，丝丝凉意在薄纱里游走。
我撑把黑伞，从地府在郾城的办事处走出，红色高跟鞋踩进地面上的积水，溅起小片水花，鬼差从身后追来，将我遗忘的手环尽职地卡上我的手腕。
「商余，机会难得，莫要犯错。」
看着腕上的禁制手环，我甩了甩：「大人，有它在，我能犯什么错？」
银色手环，严丝合缝地贴在皮肤上，森森冷意穿透皮肤，将我一身磅礴鬼力禁锢在魂魄里，无法擅动。
这是刚才阎君身边的侍从追上来转交给我的：「阎君交代，这手环适合你，望姑娘好生使用。」
他看我的眼神颇有深意。
我向他咨询手环作用，他摇头不语，只说让我自行探索。
可根据我多年看剧经验，厉鬼出行，地府自然有些禁制手段，想必这手环便是。
我本想装作遗忘，哪想办事处的这位大人如此尽责。
见手环安置妥当，鬼差的目光锁定我：「商余，莫要犯错。」
丢下这句提醒，他转身走进身后庙宇，一阵水波纹后，庙宇隐去踪迹，只留一片空旷。
我对着空旷在心底默默道声谢。
黑伞换到带着禁制的手中，我抬起另一只手臂，轻轻一划，水波晃动，露出一条漆黑小径。
我收伞迈入，结界在身后极快合拢，下一步迈出，眼前已经是繁华的城市中心。
雨已经停了。
街道两旁的商贩再次活跃起来。
各色招牌灯在昏黄天光里，一闪一闪，恍人眼球。
电动三轮慢慢从身侧驶过，喇叭里传出一声声悠长吆喝「桂花糖藕——」
街头奶茶店外，哭闹的小孩，打着嗝，提出要求。
油脂在铁板滚过，留下一阵「滋啦啦——」的余韵。
广场 C 位上，卖舒芙蕾的老板举着二维码，不停地介绍着今日招牌。
……
我驻足欣赏了一会儿，隐身进黑暗。
商家已经搬到新城区。
新别墅采用欧式装修，过于富丽堂皇，反而没了家的温馨。
不过，对于商家夫妻来说，温馨远比不上利益，他们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为了商家。」
为了商家，母亲设计怀上我，借着孕肚嫁进商家，可惜生下我是女孩，她又被毁了身体无法再孕，她恨我，给我取名：余，多余的余。
为了商家，父亲流连花丛，他想要一个男继承人，可惜无缘，女儿多了不值钱，利益当头，他随意可以舍掉一个我。
为了商家，祖母在发现我遗传自她，昔年的郾城第一美人的容貌时，精明算计，用我给商家换取一个注资的承诺。
瞧——这就是生养我的商家，所有人都因我得了利。
这利既因我而得，就该由我来处置。
手掌张开，轻轻一握。
鬼气氤氲，在周身结成一道厚茧。
层层厚茧下，鬼力在经脉里激荡、汇聚，猛烈冲向腕上的禁制，一次、两次、三次，终于，从禁制手环里挤出极细的一丝鬼力。
我挥动手臂，细丝舒展，似小蛇在屋中游走。
珠宝首饰——绞碎；
古董摆件——熔断；
衣物配饰——剪烂；
……
「商余——」
虚空中传来一声厉喝，我抬头，是办事处的鬼差。
「大人。」
我收手。
鬼差环顾四周狼藉：「不要伤人性命。」
我咯咯一笑：「大人放心。」
于重利之人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性命，让他们好好活着，看着利益如流沙从手中流失，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鬼差还在犹疑，我弹动手指，用魂力立下契约：「绝不主动伤害商家人性命。」
「大人这下放心了吧？」
我将契约推向他，鬼差收进袖中，转身离开。
天将明，我收了鬼气，隐去身形，等着欣赏商家人的丑态。
爸妈和祖母对一地狼藉反应不大，让他们崩溃的是：妥帖收藏的宝物都碎成了渣。
「怎么会这样？」
他们在各自的藏宝区反复翻找，将那些细渣捻进手心仔细辨认，不可置信地软倒在地。
「报、警——」
祖母比爸妈更早反应过来。
商家在郾城也算有头有脸，警察来得很快。
调取监控、反复勘验。
我「啧啧」两声，看了眼天光，时间到了。
伸出手指，在虚空中一点，水波晃动，出现一只背着电脑的地缚灵，这是我昨天在广场一侧写字楼下遇到的。
他生前职业是个程序员，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在写代码，因此生了执念，一直在身死之地徘徊。
我答应他，只要帮我做件事，就送他入地府进轮回。
见我露面，地缚灵将电脑打开，我点点头，他立即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下一刻，商宅里三人的手机同时收到一条短信。
「XXX 慈善总会」尊敬的捐赠人，感谢您为「XXX 动物关爱计划」捐赠 XXXX 元，您的善意将用于动物保护，如需捐赠发票，请登录官网下载，感恩与您共筑温暖！
正和警察拉扯不休的三人同时松了手。
即使不动手去数，他们也知道捐赠金额和自己银行卡里的数字一模一样，连小数点后的数字也不差分毫。
「警察——警察——」
家中财物被毁，银行存款清零。
这下，连一向能稳住大局的祖母，也昏死过去。
还未撤离的警察帮他们打了 120，将三人一起送进医院。
主人走了，留在别墅里的警察还在记录佣人的口供。
几个佣人挤在一起猜测。
「你们看了吧？」
「什么人能在一夜之间，不惊动任何人把东西毁成这个样子？」
「难道是——」
「别说别说——」
记录口供的警察无法阻止她们猜测，因为在他们心里，疑惑更大：没有陌生人的指纹和脚印，监控没有被动手脚，里面也没有拍到陌生人进入，可东西却在一夜间毁得彻底。
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能有这样的能量？
细思极恐，众人交流的眼神都讳莫如深。
想到自己还有两份礼没有送出，我划开鬼道，赶去医院。
送礼，还是需要收礼的人清醒，且在当场，才有诚意。
医院里。
生死交织的味道，让我发出享受的喟叹。
几只游魂注意到我，吓得瑟瑟发抖，我朝他们勾勾手。
「大人——」
他们挨挨挤挤地挪到我身前，我弹指将几个记忆碎片注入他们脑中。
我改主意了，既然商家人还昏着，我可以先收点回礼。
「去，给这三人各织一场痛失所爱的梦。」
「越痛越好。」
几只游魂喏喏点头。
想着第二份礼，我转道去了商家公司。
商家报警并没有隐瞒，员工已经知道商宅里发生的事情，整个公司里都是低声议论，究竟是有人蓄意迫害还是超自然力量？
「商家不会犯了什么忌讳吧？」
「我可是听说商家大小姐是被商家人卖给厉家的，她又是——」
「要死啊，厉家的闲话也敢说？」
「为什么提到大小姐，心里感觉毛毛的？」
……
我隐身在旁听得津津有味。
吃完瓜，我的第二份礼物也准备完毕。
医院里的一只游魂顺着我的鬼气找来。
「大人，梦已经织好，请大人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