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就是我的错啊？”顾楠瞪圆了眼睛，不服气地反驳道，“我这脸上的伤，不就是那傻逼打的么！”
“那是你欠。”顾时感觉自己有些多此一举，摇上车窗的时候冷冷抛下了一句，“别指望着躲我后面一辈子。”
顾时从小到大替顾楠挨了不少打，但是没帮他道过歉，就像刚刚那样，他只会提一嘴，如果顾楠不听就算了，他也绝对不会管闲事儿。
至于为什么要替顾楠向迟莱道歉……顾时眯缝了一下眼睛，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且富有力量。
或许是因为在迟莱身上看到了他当年的影子，顾时将车开进了B大，随即就将这些事儿抛在了脑后。
他最近在准备大论文，因为研二时期就弄得差不多了，所以后续只有一些收尾工作，偶尔导师不在的时候他还要帮着师弟师妹做些选选课题之类的事儿。
“师兄，下次请客一定要答应啊！”台阶下的卷发小师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冲还站在门口的顾时招了招手。
“拜拜。”顾时笑了笑，同时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一滑，给署名“安亮”的号码拨了过去，那边接通后顾时将手机贴到了耳边，“你有空吗？”
“有空啊，你不是说了吗？心理咨询师什么的都最清闲了。”安亮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带着笑意。
顾时笑了笑，一边走下台阶，一边说：“记仇。我去你那儿一趟吧，最近又失眠了。”
“行，我这儿正好门庭冷清，你过来凑个数。”安亮说。
果然如安亮所说，二楼右侧骨科外人来人往，而精神心理科这边简直就是另一副光景，顾时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冷清啊。
“我总担心你会失业。”顾时推门进去，一边说一边带上了门。
坐在桌前的男人估摸着二十四五的模样，穿着一件白大褂，整个人带着温润、清朗的气质，他脸上挂着笑容，看到顾时进来后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如果说顾时身上有一点儿温柔的气质，那也是后天在摸爬滚打的暴戾中沉淀出来的东西。
而安亮不同，他身上的温柔与生俱来，是良好家庭环境下的产物，扎根在骨子里的随和。
“是啊，我最近都绕着我们院长走，生怕他产生要合并科室的想法。”安亮笑着站起来，走到旁边接了杯水过来，“论文准备得怎么样了，顾大博士。”
“嗯，差不多了。”顾时接过水杯，捧在手里汲取热水传来的温暖，“我想申请明年去法国学习的机会。”
“可以啊，对得起你们导师的栽培。”安亮笑了笑，握着鼠标划拉着音乐界面，“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是打算一辈子都栽进学习里了？人生还有很多乐趣，没想过谈谈恋爱？”
一首轻哼着的纯音乐从音响里流泻出来，顾时眯缝了一下眼睛，仰着头靠在椅背上，轻笑着，“是啊，我可真是个只会学习的呆子。”
“呆子？感觉你对这个词有很深的误解。”安亮看见顾时闭上眼睛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顾时在害怕什么，不，不能说是害怕，应该叫……迷茫。
“其实可以尝试打开心结，真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安亮很少和顾时讨论这个问题，会勾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安大师，职业病也是病。”顾时笑着叹了口气，像过去一样绕开了这个话题，然后躺到旁边的躺椅上，收敛起笑容，“帮我做个催眠吧，连着三个晚上没怎么睡了。”
“……好。”安亮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顾时反感这个事情，那他就不能强行将话题进行下去。
或许是，还没遇到命中那个人……
顾时在安亮的诊室睡了几个小时，临走前他捏了捏眉心，对安亮说道：“我多余担心了，你不可能失业。”
从医院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一片天儿渲染成了深沉的蓝色，在五光十色的万家灯火中充当了不会喧宾夺主的背景板。
平常只要手上的单子不急，顾时一般都是回家做饭吃，家里的装修设计图是他自己画的，每一件家具也都精心挑选，单从这一点来看，顾时算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叮！”顾时走出电梯，在看到门口两个熟悉的身影时他想转身走掉，不过顾林和贺芳碧已经转过了脸。
“小时你回来啦？”顾林本来有些呆滞的脸上爬上一抹憨厚的笑容，顾时皱了皱眉，边应着边走了过去。
贺芳碧精明的目光打量着顾时，干瘦的身材被厚厚的棉服包裹着，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但是身体一直很好。
无意冒犯，不过顾时看到贺芳碧的脸时，还是觉得像极了童话书里狼外婆的形象。
“你们怎么来了？”顾时一边用手挡着密码锁，一边快速地在上面点了几下。
贺芳碧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一家人还跟防贼似的。”
顾时没应，开了门从鞋柜里取出两双一次性鞋套，盯着他们换好后才走了进去。
房子刚装修好的时候顾林和王素丽他们来过，不过贺芳碧倒还是第一次来，她有些惊讶地朝四面张望，表情也慢慢从惊讶转变成了不满。
“年纪轻轻就住这么好的地方，也不知道平时多帮衬帮衬家里。”贺芳碧语气凉飕飕的，脸上的皱纹跟着抖了抖。
顾林在旁边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看着贺芳碧低声喊了一声，“妈……”
“我每月都给家里寄了生活费。”顾时从饮水机的柜子里取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出来，接了两杯温水。
“你们这么晚来是为了顾楠的事情？”顾时将水递了出去，转身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啊，对。”顾林双手捧起水杯，目光躲闪着看了看顾时，然后埋下头喝了口水。
相比顾林的局促，贺芳碧说话时就要理直气壮许多，她将水杯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那是你弟弟的事情。”
“嗯，所以呢？”顾时稍微弯了弯腰，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掀起眼皮看向贺芳碧。
贺芳碧左脸颧骨的地方有一块儿明显的暗斑，失去光泽的皮肤皱到了一起，她皱了皱眉头，“你这房子这么大，让楠楠过来住半学期怎么了？”
“我习惯一个人住，他要是不想住学校，我可以帮他在外面租个房。”顾时直直地看着正怒目瞪着他的贺芳碧。
有时候顾时也会疑惑，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心安理得地要求别人做这做那，仔细想一想，态度渐渐变得柔和的王素丽就要聪明许多。
“白眼狼。”贺芳碧小声嘀咕了一声，顾林在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带着些讨好的口吻说道：“这周三楠楠他们要换宿舍楼，上下两个宿舍楼离得远，所以他就想干脆出来住。”
“他不想动手搬宿舍，可以在外面找车帮忙。”顾时微微皱了皱眉，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快到九点了。
有些烦躁。
“整个高三那么多人，学校怎么可能让车进去？”贺芳碧的声调明显提高了不少，质问道，“顾时，我们顾家把你养大，你就没有半点儿感恩？”
“妈，算了。”顾林拉住了贺芳碧的手臂，然后笑着转向顾时，“小时，周三我要去外面出差，你到时过去帮帮楠楠好不好？”
顾时一动没动，在贺芳碧要说话的前一刻点了点头。
——
“哎呦我说何必啊，这都只剩下仨月了还搬寝室。”林鑫耷拉着一张脸，才搬两趟后背上就已经浸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
迟莱将校服外套随手扔到了床垫上，里面只穿了一件长袖白T，几缕头发被汗浸湿沾在了额头上，他偏头看了一眼独立的阳台卫生间，“你不是一直吐槽上面宿舍楼的集体澡堂吗？”
“这也享受不了多久啊，特么我心里更加不平衡了。”林鑫憋着嘴啧了两声，手指在空中点了两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我招你了，草招你了？”迟莱笑着撩起了白T的袖子，催促道，“快点儿搬，等会儿还要帮钱海洋。”
钱海洋是迟莱的另一位舍友，一个比迟莱成功的小透明，性格胆小，跟人说话也是唯唯诺诺的，高一下册分科的时候才搬到了迟莱寝室。
他有哮喘，迟莱和林鑫经常帮他搬些重物，不过钱海洋一直都挺害怕迟莱，跟他说话的时候要结巴半天。
“莱莱，你这样的性子以后要吃亏。”林鑫走到迟莱旁边，朝旁边靠了点儿，将过道的位置让给了来往搬箱子的人，“你帮着做了再多事情别人也不知道啊，咱也不是要炫，就是你说了别人才知道说，哦，迟莱人还挺随和，再者说有时候麻烦一下别人也可以联络联络感情，你看看班上有几个敢……”
“再说小心揍你。”迟莱偏头假装愤怒地呲了呲牙，但是看到林鑫一副认真的表情后他又转过了头。
正确表达情绪情感一直是件特困难的事情，对于迟莱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