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笑了笑,看着迟莱沉默了两秒,然后走到亭子边缘的横木上坐下来,目光落到了湖面上,“不是顾楠,是我。”
迟莱皱了皱眉,靠在了离顾时不远的圆形朱木上。
“顾楠他爸妈那会儿一直要不到小孩儿,听说当时用了很多法子,都没怀上。”顾时说,声音很轻,“后来就从别地儿抱了个小孩儿,那小孩儿就是我,当时我五岁,对这事儿有印象。”
顾时啧了一声,有些不解地笑了笑,“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他们怎么不去领个不记事儿的?听说我原生家庭里还有个比我小的……可能我长得太好看了吧,是不是?”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忽然偏过头看向迟莱,眼里带着不分明的笑意。
迟莱呼吸稍微滞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他听见顾时轻声笑了笑。
“结果老天好像是故意跟大家开了个玩笑,我到他们家的第二年,顾楠他妈妈就怀上了顾楠。”顾时自嘲地说着,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迟莱抿了抿嘴唇,皱着的眉头一直就没舒展开,他心里有些发堵。
“他们对你好吗?”迟莱问。
顾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想了一下这个问题,才说道:“迟莱,有很多东西不能简单用好不好来衡量,我感谢他们,但我跟他们没有感情,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他委婉的回答也印证了迟莱的猜想,迟莱走到他旁边站定,然后弯下腰撑着横木。
“既然已经有了小孩儿,他们为什么不把你送回去啊?”迟莱喉头有些发紧。
“或许,我当时已经有了照顾顾楠的能力,也或许……”顾时轻轻地叹了口气,停顿的那几秒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原来那个家庭里的人并不想要回我吧。”
迟莱小时候很爱哭,赵琼经常说他是个小哭包,后来长大了才渐渐转了性子,但是这会儿他鼻子又有些发酸。
“你恨他们吗?”迟莱努力调整呼吸,轻声问道。
顾时疑惑地偏过头来,看到迟莱微红的眼角后他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挑明。
“没什么好恨的,连长相都记不清的人有什么好恨的啊……”顾时偏回了头,迟莱这个人很骄傲,应该不会想有人撞见他哭了。
虽然他已经见过一次了。
但是,善解人意如顾时,也没抵住迟莱逐渐变得明显的抽泣声。
“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嗯?”顾时站起来正想要拍拍迟莱的肩,结果迟莱却先一步偏过来抱住了他。
迟莱还残存着些许理智,心里知道现在已经丢脸丢到了姥姥家,但他就像小时候一样,眼泪止不住地翻涌着,从泪腺里滚出来。
“你!你他妈的太惨了!”迟莱整个脸都埋在了顾时的肩膀上,抽噎的声音都是闷闷的,为了削减些哭泣带来的窘迫,还爆了一句粗口。
顾时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身世,不过刚刚回忆了一番后心中难免有些惆怅,但这会儿因为迟莱,他那一点点惆怅都给笑没了。
但没敢太大声,他心里有些无奈,只好轻轻拍了拍迟莱的背,“也不算太惨,兴许我原来那个家更糟糕。”
他这话非但没有起到任何的安慰作用,反而让迟莱的抽泣变成了压抑的哭声。
“是——是啊,兴许更他妈的糟!”迟莱本来气息就不怎么稳,这会儿还不忘断断续续地附和一句。
迟莱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儿,和清爽的洗发水香味儿混杂在一起,是独属于少年的气息,顾时内心平静了不少。
对于迟莱这么过激的反应,顾时多少有些惊讶,本来都已经做好了让迟莱安慰自己的准备,结果这会儿倒反过来了。
“还哭呢,嗓子都要哭哑了吧?”顾时手都快拍麻了,迟莱还一点儿要停的趋势都没有。
“闭,嘴!”迟莱狠狠地抽了一下,环在顾时背上的手更加重了些力道,就好像在抱另一个自己。
顾时笑了笑,配合地闭上了嘴巴,耐心地任迟莱靠在自己肩上哭。
也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迟莱的哭声终于渐渐消失,抽噎声的频率也减了下来,但是仍然靠着顾时,似乎还没有做好该如何坦然面对这一切的心理建设。
“原来,被送走也不幸福啊……”迟莱低低地说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
顾时没追问,也许这就是迟莱大哭的原因,但是如果迟莱自己不愿意说,他绝对不会主动问。
他不喜欢用一个秘密去换取另一个秘密,再者说,身世在他这里,从来都不算是什么秘密。
“你,要不要换一边靠,眼泪浸着眼睛多难受啊,嗯?”顾时偏了偏头,只要再稍稍垂下去一点,他的嘴就会碰到迟莱毛刺的头发。
顾时这会儿思想正在走神,迟莱就已经深呼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抬起了头,头发擦着顾时的脸颊飞过。
毛茸茸的,应该要比分秒的更强硬些……
顾时反应过来的时候,迟莱已经背对着他站到了横木那边,抬起手飞速地往脸上抹了一下,顾时很体贴地没有凑前去。
没过多久,迟莱深呼一口气后转过了身,正好对上顾时的目光,他眸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我刚刚……”
“哭了。”顾时故意逗道。
迟莱瞪了一眼顾时,他这会儿除了眼睛有些红外,倒看不出刚刚哭过,不过尽管如此,就因为那双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睛,他的坏小子形象还是削减了大半。
“靠!你他妈竟然不哭?!”迟莱清了清嗓子,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沙。
“我割了泪腺。”顾时笑着开了句玩笑。
一阵风吹过来,他感觉肩膀有些凉,下意识地去扯了一下,看到肩膀那块儿被泪水浸湿了大片后挑了挑眉。
“二食堂下面能领校庆服,要不去我寝室换换吧。”迟莱将手掩在嘴边咳了咳,欲盖弥彰地掩饰着尴尬。
在去二食堂的路上,两人很默契地没怎么说话,领了衣服后又双双沉默着去了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