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和安亮赶到派出所的时候,迟莱就站在拘留室外边,穿一件单薄的T恤靠着墙,有些戒备地收紧了手臂,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有些狼狈,嘴角磕破了一块儿,已经结了血痂,颧骨处也有淤青,配合着那倔强、不爽的眼神,他现在的形象就仿佛是一只在外受了挫的小兽。
“哥。”也许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原因,迟莱的声音听着有些哑,顾时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谁打的?”顾时皱了皱眉,这话刚说完,旁边的拘留室里就走出来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一边朝这边走来一边打着哈欠。
“你就是迟莱的家长吧?”小警察揩了揩眼角渗出来的生理性眼泪,看着顾时问道。
顾时点了点头,“我是他哥,他脸上的伤……”
“你去看看里面那几个就知道他这都是小伤了,你弟弟的战斗力很强啊。”年轻警察年龄看着还没有顾时大,说话并不是一板一眼的。
他给顾时和安亮拉了两把椅子过来,然后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和迟莱打架的人顾时认识,就是之前在西南垂钓园里碰到的那几个无赖,其中有一个是迟莱的校友,所以几个人找了个机会将迟莱堵到了学校外的小巷子里。
因为前段时间万中附近发生过一起抢劫事件,所以那之后的晚上都会有巡警在万中周围巡逻,今儿正好就遇到了在巷子里打得火热的几个人。
巡警赶过去的时候迟莱正跨坐在那个胖子身上,红着眼睛狠揍着他。
“警官,这件事情很明显是那几个无业青年挑衅,迟莱属于正当防范。”顾时沉声道,然后跟年轻警察说了之前在西南垂钓园的事情。
年轻警官点了点头,但是有些为难地啧了一声,说道:“这个我清楚,林二胖之前在我这儿就有案底,不过你弟这次把人打得有点儿惨,他们那边耍着赖呢,不肯私了。”
无赖这种东西惹上了确实麻烦。
“里面那位的家人来了吗?”安亮还是第一次来所里,他的视线转到了拘留室的门上。
年轻警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还没过来呢,不过应该也快到了,他们来这儿跟回家似的,隔三岔五地就要给里面那个收拾烂摊子。”
顾时没说话,而是站起来走到了迟莱身边,看了眼他脸上的伤,“没事儿,我出去打个电话,等会儿就能走了。”
“嗯。”迟莱对上顾时的目光,本来一直飘着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顾时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问道:“很冷吧?”
“别给我,我不怕冷。”迟莱将顾时还没脱完的外套重新拉回了肩上,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冬天不披毛毯。”
顾时觉得这个场合下真不应该笑,但有时候确实忍不住,他笑着给年轻警察和安亮打了个招呼,然后推开门出去了。
年轻警察拿着个记录本进了拘留室,安亮转向迟莱那边,他刚刚进来的时候都没认出这是之前在医院看到的少年。
“迟莱,你好,上次都没来得及好好做个自我介绍。”安亮走到迟莱前面,笑着伸出了手,“我叫安亮,真没想到这次的见面方式这么独特。”
“你好。”迟莱握了握安亮的手,然后松开了,“上次看诊的事情谢谢了。”
迟莱对安亮的印象不错,很温和的一个人。
“别客气,顾时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安亮笑了笑,继续说道,“伯母的肩膀还疼吗?”
迟莱沉默了一下,“没之前那么严重了。”
安亮点了点头,忽然问了个和之前话题没什么关联的问题,“你跟顾时的关系很不错吧?”
迟莱想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不过又在后面补了一句:“他挺好相处的……”
他没说完的下一句是:连自己这样别扭的人都觉得好相处。
安亮挑了挑眉,在顾时走过来之前低声说了一句:“是挺好相处的。”
“说什么呢?”顾时看了眼安亮,安亮耸了耸肩,说道:“随便聊了两句,你给谁打电话啊?”
迟莱也疑惑地看向了顾时。
“韩审,西南垂钓园的老板,我觉得他应该是明事理的人。”顾时说道,给韩审打电话的原因还有一个,他记得保安之前说过他们老板也挺烦那无赖的。
迟莱疑惑地嗯了一声,当时给他的名片他早就扔得不见了,顾时竟然还随身揣着?
“我没带名片,就几个数字,不难记。”顾时看透了迟莱的心思,云淡风轻地说道。
安亮早已经习以为常,冲迟莱说道:“没关系,习惯了就好。”
还没等韩审过来,里面林二胖的母亲先到了,还带着三四个亲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打群架的。
这一家子体型都不简单,林母胖得走两步就要喘好口气,不过就算如此,当她在拘留室里看到自己满身是伤的儿子后,瞬间跟块儿成了精的五花肉一样跑出来冲到了迟莱面前。
“你个小兔崽子好狠的心!”女人瞪圆了眼睛,脸上的肉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抖得很厉害,不给还没等他的手碰到迟莱,顾时就已经将迟莱拉到了自己身后。
“吴女士,如果不是你儿子挑衅在先,迟莱怎么会还手?”顾时声音不打,但是却很冷。
女人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要不是因为警察就在旁边,她可能就要招呼身边的几个人冲上去了。
“这事儿没完!他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了,我不可能轻饶他!”女人狠狠地说道,然后又瞪向迟莱,“你大人呢?!爹妈怎么教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迟莱一听这话瞬间红了眼,捏紧拳头怒目看着女人。
“别。”顾时拉住了迟莱的手,然后冷眼看向女人,声音里已经没了伪装的温和,“吴女士,我觉得,你并没有资格在这里讨论关于教养的问题吧?”
女人气红了脸,这时年轻警察将林二胖和另外几个惹事的人带了出来,那女人连忙跑了过去,拉着林二胖的手,哭道:“警察同志,你一定要为我儿子做主啊,你看看他被打得都没个人样了!”
顾时抬眼看过去,林二胖耷拉着脑袋,任自己的母亲拉着自己左右摇晃,本来就不瘦的脸被打得更加圆润,他的鼻子里塞着一块儿纸巾,整个人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林二胖朝顾时和迟莱这边看了眼,或许是因为有人撑腰的原因,他气焰十足地说道:“你们俩等着吧!”
“在所里还要挑衅是吧?!”年轻警察被女人扰得心烦,所以在听到林二胖的话后厉声斥道。
女人这边的意思是,必须要让迟莱爹妈过来当面道歉,并且还要支付林二胖去医院检查的医疗费。
迟莱这边的意思是,不道歉,不给钱。
两边正僵持不下,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形颀长、五官精致的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当目光触及到林二胖时他厌恶地皱了皱眉。
“小……”女人看着年轻男人愣了愣,眼底有一抹慌色闪过。
年轻男人看都没看女人,径直走到了林二胖的跟前,然后抬高胳膊,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啪!”的一声,动作干脆利落,声音又脆又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男人放下了胳膊,然后走到了顾时他们这边。
“真不好意思,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男人的五官很深邃,看着有几分混血的意思,矜贵的气质逼人。
顾时没想到西南垂钓园的老板这么年轻,年纪看着还没他大,反应过来后说道:“韩先生,应该是我们说不好意思。”
男人勾了勾嘴角,这似乎只是一个动作,并不是为了表达某种情绪,“我是言辞,我哥他还在外面出差。”
“小辞,你怎么帮着外人呐?”女人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似乎并不敢迁怒于言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丝毫没有之前的气焰。
而林二胖更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大气儿都不敢出。
“他这个月都惹多少事情了?”言辞凌厉的目光扫过女人,尽管作为晚辈,但是他身上的气场很压人,“你既然不愿意管,那就只能让别人教了。”
因为言辞的到来,这件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顾时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所里。
“这言辞看着年纪挺小,做起事情来倒是很爽利啊。”安亮回想了一下刚刚言辞扇下去的那一巴掌,不禁啧啧两声。
顾时笑了笑,“对于这种流氓亲戚,要是不爽利一点儿,会很麻烦。”
“那倒也是。”安亮抬了抬胳膊,然后说道,“这么晚了,我送你们回去吧……诶,迟莱现在还能进学校吗?”
迟莱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顾时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安亮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回去吧。”
安亮抬起眼皮顿了两秒,挑眉说道:“行吧,那我先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