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飞奔出门的时候，撞见了前来的师傅。我很急，来不及解释侧身向前跑去，伸手去扯马。
师傅在后头追着问，“未央，你去哪里？”
我脑袋里只记住了一句话，‘安趾派来的使节是刺客’在我耳边无数次回响。没有亲眼看见他安然无恙就不会安心。一路策马，赶至前营门口，看见他好好的坐在马上。悬着的心搁下，我勒马走向他。“子玉，安趾的使者何在？”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子玉，我来不是反悔我答应你的事。我来是……”
话未尽，看见他身后的软轿。“那个就是他了吗？”
子玉点头的刹那，我拔了他随身的佩剑，驭马冲向那轿子。剑尖直指那轿子，我的剑准确无误地没入那人胸口。瞬间一片慌乱，眼前一片白晃晃的光。我侧眼，看见边上的侍从统统拔刀向着我而来。虽然我们的士兵很快做出了反映，依然来不及了。那无数剑尖映入眼眶，我仿佛看见死神*近。手有点发软，奋力拔出剑，挡住，却被砍掉了剑，连连后退。子玉纵身一跃，挡在我身前。
只是一刹那，我看见了一把剑穿透他的肩。剑尖红色的血滴落在地。我只看见他在我面前倒下。他倒在我身，鲜血染红我湖蓝色的袍子。一大片鲜红在我眼前，仿佛是火猎猎燃烧。我伸手按着他的伤口，脑袋一片空白。一切的喧嚣在我耳边静止，我只听见他的呼吸看见他渐渐苍白的脸。
“子玉，子玉，子玉……”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有多尖锐，只看着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又缓缓地阖上，眼睑微动。我附在他耳边不停地喊着，“子玉，你看着我……求你，不要……”
“未央，我爱你。”他的低喃声微弱。我望着他，不停地摇头，“不要，不要说话，我不要听，我要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他扯开了一丝笑容，脉脉凝望着我。那诀别的眼神让我的心一片苍凉，我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子玉，你不准有事……你看着我……”我慌张抬头，嘶喊，“师傅……师傅……”
“大人，军医就来。”歩将军蹲在我身边满是着急。我低呵，“歩将军，你快去找我师傅，快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子玉，师傅就来了，你再坚持一下。你不要闭眼，你看着我，求你……求你看着我……”看着他微微扇动的眼睑，心仿佛被凌迟，一刀接一刀得削着，不让我有喘气的机会。按着他伤口的手染满鲜血，依稀感觉到鲜血在指间流荡。六神无主，只痴痴地喊着他。
他抬手握住我垂下的发丝，低语，“挥军北上……”
他缓缓阖上眼，紧握的手缓缓松开，那一刹那我的世界一片寂静。黑白分明的视线里，只看见他手上的鲜红。我缓缓抱住他的头，抱紧他，向上苍祈祷，我只要他没事。他绝对不能有事。就这样失去知觉，只死死搂着他。直到师傅赶来，强行将他从我怀里拖走，我亦是不自觉。直到我傻傻跟着师傅走进帐篷，直到所有忙碌着的人停下动作。我才仿佛从梦中醒来，呆呆地望着床榻上的他。
“师傅……”我开口，声音苍白空洞，吓了我自己一跳。他缓缓回过身来看着我，缓缓摇头。
双脚仿佛被钉住，迈不动，只痴痴凝望着他苍白的脸。一片死寂，眼中只有他。
“暂时为师只能说他没有性命危险了，若是醒不来，就有可能再也醒不来了，与死了无异。”
师傅漠然开口。我蓦地回神，“师傅，子玉他……”
“好的可能性还是有的，为师会好好地照管他，竭尽全力。”
“师傅。”我腿软跪在了地下。他走进站在了我身边，伸手扶我。我微微摇头，泪流满面。终于哭了出来，从他倒在我怀里开始我就忘了哭，而今眼泪痛快的流淌。心里的慌张无助一点点褪去，剩下筋疲力尽的我。我就这样睁大眼看着他，泪流不止。
“大人……”歩将军不管不顾扯着我起身，我却是瘫着一动不动。“大人你这样子成何体统？将军出事了，你再这样，军心一散，就会崩溃。你快起来……”
我只呆呆望着子玉，恍若未闻。
“大人，将军吩咐过，一切都听你的吩咐，你不能这样。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处理。”
“滚……”我侧眼狠狠瞪着他，仿佛是狂兽，疯狂地甩开了他。我起身跌跌撞撞走了一步，摔向床榻。
趴在床头，凝望着他的容颜，听见他微弱的呼吸，我只觉得一切都乱乱的，没有了主张。
“未央……”师傅大呵一声，抓着我起身，抬高手狠狠甩了我一巴掌，“你给我起来。”
“师傅？”我愣愣望着他，止住了泪。
“你就这样没出息？为师已经答应过你，不会让他有事的。”师傅越说越气。到最终已是克制不住地激动。我漠然望着他，转头默默望着子玉。
背后传来阵阵鞭挞的痛，我听见师傅嘶喊，“为师非要打醒你。”
“霍师傅，不要。”歩将军挡在我身前，挡住了师傅的鞭子。师傅不停地抽着鞭子，迷蒙间我看见了歩将军嘴角渗出的血丝。瞬间，我顿悟，抬手抓住了师傅挥来的鞭子，推开了身前的歩将军。
“大人……”
师傅怒喝，“你敢反抗？”
“师傅，未央不敢。是未央辜负了你的期望。”我缓缓松开了手。长长的鞭子在眼前扬起，狠狠抽下。手臂上重重挨了一下，我扑倒在地。
“霍师傅，不要再打了。”歩将军伸手挡住了下一鞭子。
“歩将军，你走开，这罚未央还受得起。”我抬眸冷冷地望着他。他瞳孔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缓缓退开。
师傅扬鞭问，“为师问你可知错？”
我垂眸坚定地回答，“未央知错。”
“为师问你，错在哪里？”
“错在遇事慌张。”鞭子落下，到抽一口冷气。
“为师再问你，错在哪里？”鞭子狠狠砸下，切肤的痛。我咬牙，“错在不顾他人。”
“为师再问，你错在哪里？”
“错在贸然出手。”又是一鞭子，我抬头挺胸。
“为师问你，你错在哪里？”我只觉得一声响过一声，却还是默默握紧了双手，死死咬牙，“错在未央不该不相信自己。”
鞭子狠狠扬起，却没有再落下，师傅咬牙问，“你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感情用事？”
“师傅，只此一项未央无悔，错也不改。”
鞭子狠狠落下，却是鞭挞在地。我漠然望着坠地的鞭子。
“你起来。”
我站起身，倔强地望着师傅。他冷然的双眼望着我，“你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知道。”
“不要再让为师失望。”
“师傅，未央再不会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搭上我的肩，“为师相信你。”
我侧头漠漠望着歩将军，“那些人呢？”
歩将军有些吃惊地望着我。“回大人，已经拿下，等候处决。”
“斩首示众。”我默默回过身望着床榻上的子玉。他说过要‘挥军北上’，我会照着他的意思去做。
“大人，这……”
我深吸一口气回身望着歩将军，漠然开口，“我知道杀了他们就是代表要与安趾宣战。我决定了，不必多说。照我的吩咐。还有召集将领，议事。”
他抱拳离去。
“未央，你确定非要这么做不可吗？”
“师傅，他们该死。”
“该死的不是他们，杀戮终究是不好。”
我回眸望着师父担忧的双眼，很平静地解释，“师傅，我饶得了他们，三军将士绝对饶不了。”
“这不是出于你自己的心？”
“回师傅，我做不到，我恨不得能亲手斩杀他们。”我咬牙垂眸，我不能忽略我内心掀起的怒火，也不能否认自己想血腥杀戮的想法。
“你准备怎么做？”
“师傅，等一下各位将军齐了，你自然会知道。”我在床沿坐下，默默凝望着他的容颜。
师傅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的，不用太担心，保重自己，你……绝对不能再跨下。”
“师傅，我知道。”我抬头望着他，“你对未央的好，未央铭记在心。”
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这一刻，只剩下我一人。我抓住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感受着那说不上来的温度。伏在他枕边，痴痴凝望，发间依旧是他特有的味道。
“子玉，求你一定要醒来，我会等着你。”
“子玉，你说要挥军北上，我一定会做到。”
“子玉……”
就这样痴痴凝望着他，听着他微弱的呼吸，我缓缓闭上了眼。想象他还好好地躺在我身边，泪湿衣袖。
“夜大人——”一声轻唤。我回过神来，背对着他站起身。“怎么样了？”
“各位将军已经来齐，等你示下。”
我低头轻轻吻了下子玉的唇，微笑着对他说：“子玉，你醒来之前，我一定会很勇敢，很勇敢。”
回身看着歩将军受惊的眼，我漠然勾唇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