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所在的位置，是层层山峦之间。我气喘着翻身下马。
“未央，你没事吧？”于定奉命跟在我的身侧，在他的搀扶之下没有倒下而已。
“公子，今日见你气色真的不是很好，你是不是不要勉强，让奴才伺候你回去休息。”
我微微摇头，“我没事。”这么说着却是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公子，让奴才扶你回去，陛下知道了，奴才担当不起。”
“你有什么要担当的，好笑。”我嗤笑望着身侧的于定。“于公公你现而今终于如愿了，你一个做内宫总管的在我身边伺候着，我承担不起。”
“公子，折煞奴才了。”他惶恐不安的样子，让我一阵恶心。我侧头望去，不知道要望哪里，视野的尽头，他身着明黄的龙袍。他的容颜模糊。我掩嘴咳嗽。
“公子，我扶你上马车。”
“不用了。”我回眸找着小银，她站在不远处，却不敢上前来。我苦笑，子玉要他的人离我这么近，近到不容其他人有机会接近我。依旧如初的霸道，我黯然垂眸。“于公公，陛下这几日身子没什么大碍吧？”
“就是有点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是吗？”我微微抬眼，“那就好。”
“公子，有一件事奴才斗胆问你一句。”
我冷生呵斥，“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公子，今日皇后娘娘本是要来的，突然间就病得出不了门。公子可知为何？”
“这种事，你们做内侍的不是应该更清楚。”我没什么好口气，这些本就不是我所关心的。
“公子，皇后这中宫仿佛就是虚设，中宫就是冷宫。这一点奴才不敢跟任何人说，但是对于公子，我不能……”
“够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与我何干？”我望着他，低声警告，“宫廷秘事永远不要告诉外臣，永远不要。不然你怎么死的你都不会知道……”
“公子，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他要跪下的时候，我伸手搀住。“你要是在我面前跪下，我怎么解释。”
“公子，你原谅奴才嘴碎。”
“于公公你什么都没说，不是吗？”看着他站起，我缓缓松开了手。“于公公，你这样我受不起。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我怕折福。”
“陛下的命令不是我可以违背的。”
“不可以？”我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凌厉，“真的吗？”
“公子请不要为难奴才。”他手足无措，而我却是愈加的从容。“我没想过要为难公公，只是还请公公也不要为难我。还有我的下人。”我说着抬眼看了眼小银，于定会意。“既然公子习惯小银姑娘搀扶，我在一旁站在就好。”
我微微抬手伸向小银，回头朝着他笑，“你知道就好了。”
入葬仪式庄严，我默默抓着小银的手。“公子，你要是实在撑不住我们这就回去。仪式是有礼部主持的，你只要来过就好。”
“小银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不想走。”我回眸望着尽头处的他。曾经他永远都是玄色的衣裳，而今龙袍在身，他终于不是我的玄。唯一坚持的守候都化为泡影。他高高在上，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亲手将他送上了这个位置，也斩断了我最后的机会。我默默凝望，想最后一次将他纳入我的眼底，完完整整地记住他。
“于公公，有件事麻烦你。”
“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公子的。你帮我和陛下说一声，今晚我想见他。”
“公子，陛下他日理万机……”
“你只要这么和他说就够了，陛下如果会来，就自然回来，不会来就不来。我只是要你和他说，如此而已。”我挑眉望着他。
“公子，今天是中秋，你看是不是改日？”
我无视他的反映，转身离去。“小银，我想离开了，你留下帮我照顾我娘。紫盈一个人我不放心。”
“公子，那你小心。”
我沉默点头。翻身上马，走之前，我缓缓回头看着皇陵入口。墓门大开，他的身影在我的眼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我缓缓回过头，目视前方。会试结束，殿试的时间也该确定下来了。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而有权力决定日期的有两个人。而子玉是可以一句话改变一切的人。殿试一结束，我就要离开了。其实以我现在手上的筹码，我不愁自己威胁不了他。只是我想在我离开之前，将我答应的事做个了解。而手上的遗诏是我的王牌，是保证我离开的王牌。我不可以让它过早的出现，不能让子玉有时间准备。当我准备好一切之后，解决了一切之后。亮出王牌，我要一定顺利离开。否则，我绝对不能冒险。
月夜清辉，圆圆的玉盘，那耀眼的光辉。我端了菊花酿在井边坐下。看着那石桌，指尖有灰，我的手指一点点的磨蹭着。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我也知道我是在勉强他。今天是中秋，陛下选在这一天下葬。是因为大师选定的日子，所以今日皇宫中还有晚宴。
我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画着井沿。指甲和石头磨蹭发出的声音很尖锐，很刺耳。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着了魔。俯身看着井水，倒映出我模糊的脸，天上那一轮明月却如此清晰。突然井中多了一个倒影，我一惊。
“未央……”他轻柔地唤着将我搂入怀里。我惊魂甫定，“子……子玉……”
“在想什么？”
我推开他站起身，“你来得好早。”
“还是让你等了，对不起。”
“没有，只是今夜家宴，娘身体不适早早的散了。才来了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笑着坐在我坐过的地方。“你就在这秋苑，我找了一圈就找到了。”
“你不要乱坐，脏。”
他却不依，扯了我坐在他身边。“啊，这里是井，小心点要掉下去的。”
“我抱着你就不用怕了。”长手一伸将我搂入怀里。“你不要乱动，真的会掉下去的。”
“我哪有乱动。”我怕怕地挽住他的手臂。
“未央，你终于肯见我了。”他低头玩着我的手指，“你知不知道，于定跟我说你要见我，我真恨不得马上来见你。可是事情真的很多……”
我伸手按住他的唇，低笑，“我的陛下，你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我的未央，如果我解释你会听吗？”
我抿唇一笑，“子玉，我找你有事，我想问你决定好了什么时候殿试没有？”
“恩，最近事情很多，能迟一点便迟一点。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能早一点尽量早一点不好吗？”
“为什么？”他在我腰间的手猛得收紧。我拧眉，“没有为什么？我只是问问你可不可以。”
他低头吻着我的脸颊低语，“那未央要多早呢？”
“半个月，怎样？”
“未央说好就好。我明日就下旨。”
“子玉，我……”为何他这么爽快的答应了，我反而不安了。“怎么了？”
“我有事问你。”我别开眼，躲避他质问的目光。“今天我听于定说你将皇后幽禁了，为何？”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这么做了。”
我垂眸，不再过问。他抚着我的脸颊问，“未央，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这几天有点困顿。只觉得身子乏力，闷闷的头晕胸闷，想吐。”
他兴奋不已。“真的吗？”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我被抱得紧紧的，“你抱这么紧我喘不上气了。”
“未央，你有没有叫大夫看过。”
“看……看什么？”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叫大夫看呢？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还有……”他的手轻轻地抚上我的小腹。
“我只是……”我一愣，他不会以为我怀孕了吧？我干笑，“你是不是误会了，不可能的。我师傅有来看过我。”
他默默垂眸，“是吗？”
看着他落寞的样子，我隐隐不忍。“子玉，你也不小了，我注定不可能为你生下一二半女，所以你……”
“未央，我们会有孩子的。”
“子玉……”话哽在喉间，我舍不得开口，舍不得伤他。“未央，未央……”他喃喃着俯身吻我，轻轻地抱起我。“未央，我们会有孩子的。”细碎的吻拂过发间眉梢，带着眷恋带着心痛。
我问，“子玉，为什么我们要爱得这么辛苦？”
我问，“子玉，为什么不肯放我走？”
我问，“子玉，为什么非要是我？”
他都没有回答。只是紧抱着我，仿佛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的不安让我的心真的很疼很疼。我很不想放弃，却不能。
我一直以为他要一个孩子就是为了绑住我，我却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他执意只要我为他生孩子。我恨我自己忘了他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只有他爱的人才有资格为他生子。可是我忘却了，如果我不曾忘，我们之间就不会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