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后头那个拐角处很拥挤。只够两人并排而走。子玉沉默不语将我紧紧拥在怀里。聆听他的心跳,那么遥远那么虚浮。
“未央,对不起。”
我摇头苦笑,“不,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强求。”
腰间手收紧,几乎不能喘气。他的唇贴着我的耳,轻轻啃咬,低低哀求,“未央,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但是那也只能压制他一时,我要的是他再也爬不起来。”
我双手抵着他,隔开些许距离,我抬头望着他,敛眉苦笑。“子玉,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立场说我会永远在站你这一边。”
“未央,你答应过我,永远会在我身边。”他的手抓着我的双肩,拼命地摇晃着我。我无力地睁开眼朝天看,无助的感觉从心底泛起,缠着我无法动弹。“未央,对不起。原谅我,我以为你能想得到我会这么做。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应付,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未央,你不要这样,说句话,好吗?”
我咽了咽口水,吞下了嘴里的苦涩,吞下了所有的不甘。“子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骗我自己,不该一直骗我自己。”
“未央,你在说什么?是我错,是我不该食言。”
“子玉,多久了,你扪心自问何时你真正信过我?何时你真正将我放在心上过?”
“一直。”
我不禁笑出了声,眼眶湿湿的却没有泪。“一直?我也一直这么认为,子玉你信不信一夜之间,很多事改变了……”
“未央,我不明白。”他不安的眼神,温热的唇,无言诉说他的无助。我默默闭上眼,搂紧他的腰。“子玉,即使什么都变了,我也不会忘记我的承诺。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未央,我……”
我伸出食指不让他说,退开一步我扬唇浅笑望着他。“子玉,我们先上朝吧,有什么话今晚品酒轩再叙。”
“你不要出门了,在家等我。”
“今天是品酒会,即使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至少我还可以对景怀人。你就当陪我,好吗?”
“品酒会?”他突然皱起了眉,却是答应了我的要求。我抛去一切不快,眉开眼笑。“不准迟到。”
他默默不言牵起我的手。“刚刚看你跑,有点吃力,怎么身体不舒服?”
“我只是累了,你人高马大自然跑得快。”我不知道他原来注意到了,苦涩中渐渐泛出一丝丝的甜蜜。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缓步往前走。“那我牵着你的手慢慢走,你跟上。”
望着他的侧脸,鬓下点点胡渣凌乱,脸色苍白。昨夜原来不止我一个人难以成眠。我甩甩脑袋,将所有的纷乱甩出脑海,专心面对我将要面对的难局。
踏上大殿,我们站在属于各自的队列,对望。于定扶着陛下走来,百官跪拜。
“平身。”
许久不曾的声音突然出现,我猛得抬头看向御座。徐金福雍容的身影落入眼眸,他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微微颔首。突然之间,仿佛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度以为我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得上忙了,突然之间出现的徐金福给了我希望。我不由自主地望向子玉,手一点点握紧。注定的你争我夺,我不想再迟疑。很多时候做的决定,不一定是为了我自己,但是请你相信我是为了你。
“朕想好了,找魏太尉所言,派钦差前去巡查。同时做好行军准备。你们谁愿意去?”
一句问话,朝堂之上仿佛是炸开了锅。对面的魏太尉只看着我不断摇头。我委实不好说,只低头将朝中有权有势之人在脑中一一过了一遍,却又实在不知谁可以担此重任。站在我近旁的爹却突然上前禀奏。“回陛下,无论挑谁去,这个人必须要有显赫的家世,还要机智。更重要者他必须知道这一去甚至可能有去无回。该如何脱险,得看此人本事。”
“这么说来,令公子夜尚书是最合适的人选。”歩将军迫不及待得将我扯入。我又是吓得一身冷汗,怎么什么事他都能往我身上扯。
“未央公子,陛下问你意下如何?”
我才踏出列,魏太尉和子玉同时出列,异口同声道:“陛下,这万万不可。”
这一变化,让我们三人顿时愣住,不知如何是好。魏太尉不敢置信地瞪着子玉,子玉一脸淡然。
“太尉、仁王你们二位既然不同意歩将军所推之人,可是另有想法。”
子玉拱手笑道:“父皇,若是礼部尚书在,他是不二人选。倒不是认为夜尚书不够资历,本来钦差就是礼部挑人。主要是夜尚书年纪尚轻恐怕不够尊重。”
“子玉所言有理,那么以你之见谁比较适合?”
“回父皇,儿臣以为魏太尉之子魏凌风亦是可以考虑的。”
“仁王……”歩将军为难地望着子玉。他却只是一个眼神,歩将军拱手退下。
此时我只需沉默,关注着个人的言行,猜测他们的心思。眼角余光看见徐金福俯身在陛下耳边说了些什么。片刻后他问道:“那么魏太尉以为呢?”
“回陛下,臣之所以不同意让夜尚书担此重任是因为老臣以为这并不是夜尚书所擅长的。我北朝人人皆知夜尚书深受陛下信任,更是夜太师独子。他的身份太过显赫,他若去,与夜太师或者老臣去实质上没有区别。而我们以如此高的礼待苏侯,苏侯不可能猜不到我们下一步计划。而步尚书就不一样了,他是武将出身。他若去一来也是显赫世家给足了苏侯面子,二来他对行军作战甚为熟悉,去边疆看看也大概可以知道有什么端倪,三来,一武将前去苏侯自然会有所防范,倒是不好猜测我们下一步会怎样。虚实之间,臣以为派步尚书去才是更为合适。”
魏太尉一番话讲得入情入理。朝庭之上一干人等窃窃私语,倒是没人有异议。我侧眼望着子玉,但见他轻轻颔首。我只能漠然垂眸。一场风波在我愣忡间已经烟消云散。
“陛下,魏太尉言之有理。但是还有一点,若是步尚书出巡。这里出兵谁做三军监军?”爹上前一步,咄咄*人。
歩尚书仿佛是对此事并没有意义,闲闲地帮衬了一句。“陛下,夜太师忧虑也不无道理。”
魏太尉扫了他一眼,急急上前。“陛下,当务之急是派出使者,三军监军一事,臣以为可以再议。”
“太尉所言有理,就依卿所奏。”陛下勉力说了句话,气息有些紊乱。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徐金福口气着急,众臣亦是慌乱,即使还有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徐金福领着陛下离开。所有人一出殿门皆是松了口气,却依然很沉重。侧头却看见霍都尉和步尚书两人有说有笑地走着。我装做东走西顾的样子蹭到他们身后不远处走着。
“陛下的身子是越来越虚弱了。”
“太医这些日子也一直有在调理,陛下的身子怎么也没见好?太子殿下也是,从昨日起就不上早朝,这个时候了,他……”
“霍都尉,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
“多谢步尚书提醒。我这就告辞了。”
“走好。”霍都尉转身走得同时看见了我,他略略一点头。我同样点头示意。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敏感的我却察觉到了那微妙的不一样,仿佛是从之前的敌对跨入了一种讳莫如深的境界。当所有人都离去,我一个人站在了殿前。默默向下望去,几十阶白玉石梯之下,他站着遥遥望着我。我微微扯了扯嘴角。他伸手示意我走下去。
我缓步向前,双手搭上阑干,我仰头望天。目光离开了他,离开了地平线,却找不到天际线。眼前只有云只有蓝。心也仿佛空荡荡的,轻轻一吹就飘了起来。我抬脚踩在了阑干的底座上,风从雕花的白玉石栏间穿过,下摆猎猎飞舞。他从后将我抱入怀里,在我耳边呢喃,“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不下来?”
“我想看过陛下之后再走。你呢?不去看看?”
“我有去,碰见了皇兄。”
“太子殿下?他……”
“这几日,夜里他都在景阳宫伺候着,所以没来上早朝。”
我心里不由地一惊,什么时候魏太尉还老谋深算地走了这样一步棋子。看来这个时候我实在是不宜说什么对太子不利的话。回过神来我故做不知问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要你心里有个底。父皇现在身体不好,也许某些话会刺激到他。”
“你在担心我?”他没回答只是将我抱紧。我抓住他搁在我腰间的手,低低诉说:“子玉,每一次碰见你回答不了的问题,你总是选择沉默抱紧我。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
“未央,我的心里有你,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默默回身,抱紧他。我决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忘记这句话。因为无论是真是假,我都曾经听到过。时间如果可以停留在这一秒,我愿意用我的全部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