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畅饮,我不由惊叹,“清水出芙蓉不过是夏荷,深秋之时得见,实在……”
“这是天山来的雪莲,本就不以淤泥为根基。素本就喜寒,这听雨轩所有之物都是和田白玉所造,玉本温润若终年浸水那寒气正是雪莲喜欢的。”他饮着酒,字字清晰不见迷糊。
我抬目远望,“长在玉池已是如此清洁,不知天池之上该是何等风致。”
回过头来,我看见了他疑问的双眼。我轻轻一笑,“如此景致,果然是鬼斧神工。陛下对仁王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哼……”一声冷哼,他神色凄楚。
“我的母妃病殁,她是天山脚下的女儿,一生挚爱雪莲,火化后撒灰于此,了她一生所愿。”他仰头饮下满满一壶酒。清酒溢出嘴角,滑过他的长颈,似泪肆意倾洒。
我发愣,那个传说中美如天仙的女子就是北皇的心结?
“为何取名叫听雨轩?”我问话,一时无比沉寂。我自觉失言不再过问只是端起酒杯饮酒。
“母妃喜欢听雨,更是喜欢雨打残荷的声音。父皇困了她一辈子,也负了她一辈子。”刘子玉黯然垂眸盯着那清酒,噙在嘴角的笑冰冷。
“留待残荷听雨声,听雨轩很好听很符情境,可惜太过悲恸。逝者已逝,生者缅怀。”我举杯对着那一轮新月。
两人对饮,我极力强撑。醉眼朦胧,我伸手去抓酒壶。两手相触,我惊得想要抽手。他却是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紧紧攥着。
“多谢你提醒我,他是我的至亲。”虽只有寥寥几字,却让我安心不少。我站起身来,踉跄几步*近荷池,跪坐在地,伸手便触碰到了莲,从指尖传来一片冰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侧有侍从上前为我披上了披风。
“夜深露重,公子可以回府了。”
我站起身浅浅一笑。“仁王也是,保重身体。”
颔首别过,各自转身。
翌日,我病重不得不前去青碧山修养。
这是父亲对外的借口,其实我只是受了点风寒。马车颠簸,我却兴致高涨。师傅就在城郊的青碧山,一日的车程却也难得一见。随从而来的只有小银一人。
到了竹园,师傅出去采药了。小银到厨房添柴煮菜去了。等到傍晚,篱笆外有一白衣人弯腰搁下肩上的草筐。童子飞奔上前接过他手上的镰刀。他抬头默默望着我,微笑颔首。他就是我的师傅,霍白。他永远那样淡定,白衣翩跹,白须若雪。
他吃着菜赞不绝口。我笑,“师傅你老在这山里过着这样清淡的生活,嘴巴终于不再那么刁了。”
“你小子……”师傅笑着摇头。
在山中的日子很清闲。虽居深山,各处来的礼物可不少。
坐在茅檐底下,喝着雨前龙井,师傅连连叹道:“徐金福还真是有心,这么金贵的茶都能搞到。更难得的是,未央你处理人际关系很不错,让人对你是又喜又怕。”
我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低笑,“师傅你也不差,王大人的青花瓷颜色纯净,是难得的珍品。”
“人不在朝,难得有个人来访了……”师傅轻笑,有些许落寞却带着一丝丝的欣慰。
“还有徒儿嘛,师傅你闷得话就回家来啊。”我轻抿一口茶没有心机的开口。师傅笑着捋须,“若不是遇上难题了,你可还会想着师傅,巴巴地跑来。以前你两月定期来访,突然来定是有事。你小小心思怎么瞒得住师傅。”
“师傅明察,徒儿实在是身体不适。”我眨眼,“师傅定是知道我为何装病。”
“说实在的,这么装确实能让北皇忧虑,郡主与你的婚事自然不成。只是这也会影响你的仕途。为师多么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征战沙场,那为师就心满意足了。”师傅沉重的叹息让我心里一紧。
我微微一笑,压下那溢出的壮志情怀。“师傅,有生之年,我定会让你如愿。”
师傅回头看着我,重重点头,拍着我的肩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徒儿。”
许久不见谈性甚浓,不觉夜半。
夜里点灯看爹的来信,信中略略说了一下朝政境况,要我审时度势。我算算日子觉得再过四五天也该回去了。这么想着,我提笔写回信。等到我一一写回信拆到最后一封。发觉是子维的信,想着也没什么急事,又是夜深便搁下了决定明日趁家仆来之前再写。
被清脆的鸟叫声唤醒。梳洗过后,我用指尖黏着信拆开查看。信上的内容让我不由自主心惊。只是一页纸,却道尽了他这几日的痛苦。害怕和恐惧,还有内疚。我莫名的一阵心慌,匆匆回屋烧了信。
用过早膳,师傅见我心神不宁便问发生什么事了。我将子维的信转述给他听。他一急回头吩咐童子去备马。我本就心慌,师傅如此我更是知晓其中严肃。
也不多说,跨上马便向着城内跑去。回到家已是午后,匆匆用过午膳,换了匹马到南宫门那边的宫道上等着。
久不见人来,我便寻了个阴凉处和守城的士兵闲谈。素日一干大臣来来往往的,他们自是认识我的。
接过侍卫头递来的凉茶,我谢过。“已是深秋,暑气褪去,明儿个该叫厨房那边换成米粥了。喝凉茶胃拔凉拔凉的。”
“这种事我们去催也没用。”
我笑而不语,只问道:“徐公公托你们的事到底有多少,能不能讲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