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水晶帘在我眼前轻轻摇晃，漾出一阵恍惚清紫的光。我端起眼前的酒盏，一朵金黄的菊花飘浮其上。只闻酒香便知这酒是上乘的货色。
我轻轻抿了一口，叹道：“菊花香，好酒好名。可惜……”
“可惜什么？”
“老板你在啊？不用招呼我，今日这里很忙诶。”
“听说公子你来，多少名家的千金都有派人送酒来。今日还请公子指点一二，花落谁家，我等粗人实在不知。”
“品酒人不分高低贵贱，何况我是个不善杯中物之人，以前都是子维……”我深深叹了开口搁下了手中的酒杯。“老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把最后结果拿来我看看，记你一份情，我替你公布。”
“那就先谢过公子了，还有好些节目，之后还有演示如何酿制，所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你……”
“老板不用招呼我，忙你自己的。我在等人。”
他慌慌张张后退，“那真是抱歉了，不妨碍公子了。”
我微微一笑，别过眼望向窗外。窗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身影，那落寞的夜雨，如同我的心情，连绵不绝。我缓步走下竹楼，望着楼下那痛饮的人，如痴如醉。走出店门，夜雨飘摇只在发梢有些许湿意。打一把油纸伞，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转过一个弯，街上的人渐渐稀少，直到只剩我一个人。我抬头四顾，朱红的大门在视线尽头出现。我就站在街头拐角处，遥遥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着，威武的石狮在夜色中面目狰狞。
突然，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隔着遥远的距离，我只看见模糊的两个人影，身后跟着一大群的侍从。他一身玄衣，身侧娇小的人影裹着鲜红的斗篷。一辆马车缓缓停在王府门前。他扶着她，一步一步走下阶梯。红衣少女踏上马车又回身抱住了他。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笑着安慰。虽然我听不见，但是我可以看得见他脸上温柔的表情，脉脉含情的眸子。红衣少女抹着泪弯腰进了马车。他按着车帘子，不舍地替她抹泪。少女含泪点头的娇羞模样刺痛了我的眼。
我无力地跌坐在地，闭上眼向后靠。伞被身后的墙撞开，在地上打转。濛濛的细雨模糊了我的视线。直到伞停止了打转，被一只大手拿起。他撑着伞蹲下，将我抱进怀里。
那一刻，泪水再也止不住。我嚎啕大哭，心很痛很痛，张口咬住了他的脖子。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蔓延，所有的理智都烟消云散，我发疯般猛得推开了他。
站起身，扶墙勉强站立，两两相望，我咬牙止住眼泪。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使力挣扎，厉声嘶喊，“别碰我。” “未央，你冷静点……”
我使力去推他的手，撼动不了他分毫，我却不管不顾疯了一般的扯着自己的手。他慌张的松手，“该死，你的手。”
心里乱成一团，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想怎么去面对。我四神无主，只想逃，只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放纵自己。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地跑着，一直跑着，直到跌倒，那尖锐的石头磕到了下巴，温热的血在指间滴落。身后响起脚步声，我用手撑起身，却不支倒地。我不想被人看见我这狼狈的模样，可是力不从心。疲惫，从心而起的疲惫，我无力挣扎。
“未央，有摔到哪里？我看看……”当他的手摸到我的血时，他克制不住地颤抖。他抱着我跑，我无力地扯了扯他的衣领。他低头望着我，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那沉痛*得我无处可逃。我*自己微笑，笑得泪珠滚落却依然坚定地望着他。“子玉，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品酒会的。你不会食言的，是不是？”
“我们现在就去。”他低头吻去我眼角的泪，大掌握着我的下巴。血其实已经止住了，只是个小伤口，他的手却一直没移开过。当我们出现在品酒轩大门的时候，这里已经人去楼空。老板出来迎接我，不停说着抱歉。
“老板，该是我说抱歉，是我失约了。”
“公子言重，最后我们还是选了公子试喝过的菊花香。是汪临汪尚书大人的千金送来的。”
我不以为意，只是四望，“现在我还可以坐坐吗？”
“当然了。公子，你身边这位公子是……”
“与你无关，还是以前那张桌子。”
“公子走后，我们还没有收拾就怕公子还要再来，我这就带你去。倒是公子啊，你受伤了，别喝……”
“老板，这不用你多管。帮我搬几坛菊花香。”
“好嘞。”
十坛菊花香在片刻后就送到了。所有人都退下，只剩我俩。我起身抚摸着水晶帘，一晃一晃得闪眼。他默默斟酒自饮。
我叹息，“终究还是错过了。”
“没有，我没有错过你，也不会错过你。”
回身看着他醉眼朦胧，酡红的脸不停地喝。我伸手拦住。“我是说我终究还是错过了品酒会。其实子维不在，我再怎么去守护，去保持，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回忆终究是回忆……”
他推开我的手，起身再度将我抱入怀里。“不要想他，不准想他，不可以想他。我不要你想着他。”
满身酒气，胡言乱语。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手一扬，扔在地上砸个粉碎。
他怒道：“你不是要我来陪你看品酒会的。品酒品酒，自然是喝酒……”
“你爱喝就喝吧。”我挣脱他的怀抱，拂袖转身走。一手撩起水晶帘，一手却被他握在手心。他轻轻一扯，身体不受控制地旋转，落入他强有力的臂弯。我气息不定站立不稳，紧搂着他的脖子。他薄唇轻扬，按着我坐在他对面，低头轻吻我的额头。“怎么？你不是来品酒会吗？怎么不喝？”
他的发轻轻刷过我的眼睑。我伸手挥开，却是打到了他的下巴，他反手扣住我的腰，低头封住了我的唇。双手纠扯着他的长发，却不能阻止他肆虐的唇舌。旖旎的酒香迷了眼醉了人勾了心丢了魂。
“嘶……”嘴角传来的疼痛让我到抽一口凉气。我猛得推开了他，他却是痴笑着伸手轻抚我的唇瓣。
我皱眉狠狠挥开了他的手。
“生气了？”
我怒目以视，我是生气，我生的是我自己的气，为何他总能让我心不在焉，心醉神驰？我恨恨别过头不理会。他扳过我的脸，怒道：“看着我，不准想别人。”
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着这些话，我心里的痛他又何尝有想过半分？我克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尖叫，“你凭什么要我不要想别人？你呢？你又为何前一刻还在她身边，这个时侯又强迫我？”
“强迫？你在嫉妒？”
“嫉妒？”我缓缓摇头，“并不只是嫉妒这么简单……”
“善妒不好……”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菊花香一饮而尽。眼泪滂沱，我伸手去擦，越擦越多，我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手在发抖，一半的酒喝进了肚子，更多的酒却是洒在身上各处。我一直在打嗝却还是不想停下来。他根本抓不住我。我端着酒杯朝着他吃吃地笑。喝了多少我不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醉。我不停地喝却是喝一口有大半口咳嗽了出来。我跌坐在椅上旁，低头望着自己。前襟已是一片狼藉，我双手捧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滴落，那种痛无声无息压得你喘不过气来。那种痛比刀剑刺到心口还要痛。痛到我无力挣扎。
“子玉，她是谁？”
“她？哪个她？”他蹲下扯开了我的手，捧着我的脸。我用泪眼望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她姓苏名绛。”
他先是错愕，随后又拧眉低语，“你知道？”
“子玉，我真的真的好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是，我宁愿我也只是那无知的少女，那样我就可以永远爱着你，不求原委。可是……子玉，我做不到，我真得做不到，我本能得去探究本能地去追逐，然后本能地想要我的唯一。为了爱你，我可以忍受一切除了背叛。你一次次的隐瞒，究竟事出何因？”我一手扶着椅子，一手灌自己酒。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我抬手抓住他的手，缓缓摇头。“我要说的远远不止这些，可是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你告诉我答案。究竟要怎么做你才会爱上我，你才会珍惜我对你一厢情愿的爱？”
“未央……”
“我不想不能再骗我自己，你是爱我的。我只想知道，我还要多努力，你才会爱我？还要多努力，你的心里才会只有我？”
“未央，要怎样你才肯相信我的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
“子玉，谢谢你。我真的……真的累了。很爱很爱你，你又为何不愿意相信我？”我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你又为何直到现在……直到现在还要说谎。你不累吗？你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