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邃，没有繁星，没有清月，一灯如豆。我细细地翻着典籍。小银默默地研墨。一切是那么和谐，那么宁静。我伸手揉了揉酸疼的脖颈，靠向椅背。
“公子，饿吗？”
“有点。”
“我去端点心。”她轻轻退下。她走后，整个房间静得可怕，我默默闭上眼，竟是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啊……”一声尖叫吓醒了我。我睁眼惊恐得目视前方。没有人？我起身披了外袍开门走了出去。回廊那头，隐约看见两个人影。我向着他们跑去，心里慌张便喊出了声。“小银，是谁？”
“公子，是仁王。”她蹲在地上收拾着散落一地的点心。我停住脚步，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他为何又要来？直到小银收拾好东西，我们两个依旧保持着遥遥对望的姿势，没有变过。她福身，“奴婢告退。”
她福身想着他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按住了她的手。“仁王……”小银惊呼。
“再去端些来。”
“是，仁王。”小银福身飞快跑远。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开口不留一点余地。“你来做什么？”
他不答话，朝着我走来。我微微蹙眉，“有事？”
他没有吭声只是抓住了我的手腕，拖着我往书房里走。我奋力甩开了他手，怒道：“有事就说，没事就请走。我没空……”
“没空？”他回身冷冷望着我。我默默别开眼，无言地示意他离开。
大掌扣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扯，脚不受控制得迈步，张开手扑入他怀里。他就势接住我，一手箍着我的腰，一手抚着我的发。“不要和我说没空，这件事关系到你的我的未来。”
我别过脸躲开他的手。“放手。”
“我不放。”他俯身咬住我的耳朵。我不由得倒吸了口气，“我要你放开。”
“父皇召见了我和魏太尉。”
“陛下怎么说？”
“我以为你不感兴趣？”
我嗤笑，“我之所以会感兴趣的原因你很清楚。我只想知道结果。”
“何乐而不为，不是你很期望看见的吗？而魏太尉又那么信任你，自然会以为你会给他们带来佳音。看来本王该庆幸，至少你是为本王办事的。”他漠然望着我，挑起了我的发，轻嗅。
他的话似刀滑过我的心口，刻骨的疼痛，我反唇相讥，“那是因为你太会算计，我认输。”
“认输？”他仰头大笑，“认输？”
“是的，我认输，彻底的输了，所以我要退出。”
“退出？”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在你夺走本王所有的……”他低头狠狠咬住我的唇。唇齿相撞，吃到了他嘴里浓烈的酒味，芳香如醴。暧昧的喘息声在耳畔起伏，我猛得张开眼，推开了他。“你喝酒了？”
“独自一人莫举杯，说的容易。”他再度低头浅啄我的唇，“别再推开我。”
“你是在求我吗？”我拼命眨眼，忍着夺眶而出的泪。为什么还要记住我说过的话，为什么还会有泪，为什么还是要这样不依不饶？
“是，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收回你的话？”
“不，不会……”我无意识地低喃，“我不能。”
“未央，我不求你很快改变你的决定，至少给我机会。”
“机会？”
“这一次去，一切成定局之后，你就知道我的答案了。到时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好不好？我求你。”
“不……”
“未央，求你。”
我失声痛哭，“你到底要我怎样？”
他捧着我的脸，怜惜地吻去我掉落的泪。“未央，你只要看着，不用做任何事，一切有我。你说你累了，那么在我身边休息一下，好吗？”
“我……我不明白。”泪眼汪汪望着他，慌张。他望着我扯开了一抹勉强的笑，“未央，这次去安趾，你就当是去散心，一切有我。”
我无奈苦笑，“反正最后一次的旅途，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的，我会袖手旁观。”
“无论你怎么想都好，以后你会明白的。”他微微拧眉，“我只要你答应我，你会重新考虑的。”
我伸手拭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至少目前为止我没想过要改变我的决定。”
“未央，不要，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不知道要怎么相信你。子玉，我要的你真的给不起，你为何非要如此？”
“我可以，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我啼笑皆非地望着他，“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什么，怎么承诺？”
“我知道你要什么，当我将它给你的时候，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好吗？”
我勉强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好，我等你。”给你也给我自己最后的机会，就这样说放弃我何尝甘心。他终于舒眉展颜。“未央，我的未央。”
“子玉，我答应等你，可是也请你记得，我不是你的，就像我从没想过你会是我的一样。”我退开一步望着他。
“如果这是你坚持的，我尊重你。”
“谢谢。”他突然的体谅，让我不知所措。
“傻瓜……”他亲昵地揉着我的发，大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走在河畔，视线一直不曾离开他的脸。他回头吻着我的发，吻着被他握着的我的手，然后吃吃地笑。看着他的笑颜，我不由自主地扬唇。他嘴角上翘，眼角弯弯的样子，看过很多次。却没有一次这么撼动我的心扉。
“公子，仁王……”同时回过身，牵着的手狠狠转了一下，我猛得松手喊疼。他揉着我的手皱眉，“去取些热水还有跌打膏，我帮你揉揉。”
话音未落，小银搁下点心飞奔而去。一手托着腮，我默默望着对面的他。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看着他，也许很久也许就是昨天。我笑自己只是这样望着他就心满意足。
他揉着我的手，抬头看我，笑问，“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
“没……”我心虚低头翻书。
“真的没有吗？”他凑近，撩开挡着我视线的发。我放射性地往后一缩，“都说没有了。”
他起身，走到我手边将我揽入怀里，搭在腰间的手不规矩地乱动。“给过你机会，你就是不说实话？”
痒痒的，害得我不停地笑，我急道：“我……我只是在想，你明明是气得甩袖离去的，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来求我？”他突然停手，默默望着我。就这样望着我，不知过了多久，他深深叹了口气，将我抱紧。“我怕你真的会离开我。”
我哽咽，“这就是原因？”
他沉默点头。我默默环抱着他，闭上了眼。“你不觉的是我无理取闹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真的害怕……”他呢喃着轻轻吻着我的耳垂，灼热的吻一路延伸，他的唇流连在我敏感的锁骨。“子玉，不管如何，在去安趾前，我要你答应我，不论结果是什么，你都不可以勉强我。留下或者离开，你都无权干涉。”
他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封住了我的唇。我懊恼地推他，在唇与唇的纠缠间，挣扎着说话，“子玉，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他终于松开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我听见了。未央，你只需记得我从没想过要为难你。”说着他抱起了我，低头再度吻个天翻地覆。娇喘连连，目光迷离，伸手攀附着他的肩。侧眼看见散落一地的衣衫，羞红了整张脸。伸手推他。他低低一笑，低头用舌头舔过我手心。仿佛是火，滚烫滚烫的。我猛得抽手，撞进了他怀里。激情仿佛是狂风席卷而来，一发不可收拾，即使害怕即使紧张依旧要承受。汗湿的发交缠，十指紧扣，我费力睁开眼看着他，努力看清他，然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我的泪滑落，淹没在鬓发，我咬牙不发出哭声。即使一开始就知道万劫不复，我也甘愿倾尽所有的爱恋。
次日，踏上大殿。我平静地跪下接旨。以三军监军的身份，以提亲特使的身份，我将在一日之后，启程去安趾。抬头的那一刻，我看见了爹紧紧皱着的眉，我垂眸愧对他的关心，那一日，他为了我可以强硬到非要和仁王势不两立，是我自己将自己推到悬崖，*得自己毫无退路。侧头我看见魏太尉不断微笑点头，我回以浅浅一笑。退回原位，我看见对面的子玉，他微微扬起嘴角。刹那，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犹豫都烟消云散。这一去，无论做什么，无论结局如何，都要有个了断。义无反顾的爱，太辛苦。我只能给我自己留出一条退路。退出王位的争夺，退出他的世界，从此便能笑看风云。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即使还贪恋着他的爱，终于不得不放手了吗？我真的做好勇往直前的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