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的话依稀还在耳边回荡。妇孺无辜啊。我默默垂下眼，无限的疲倦，明知他不悦却依旧心愤难平。“官银并不是他们劫的。”
“不是他们也必须是他们。否则你认为我们绑着马刺史上京是其他人说乐见的？”
我怒气冲冲瞪着他。“说到底你只是想拉拢他。”
他望着我冷笑。“是，你很清楚无利可图的事本王从来不做。经过此次他也该知道他欠了本王，他不得不效忠本王。”
“从来不做吗？”我勾唇粲然一笑，无力地闭上了眼，“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他的双手抓着我的肩，摇晃着。睁开眼与他对视，听见他在咆哮，“告诉我你明白什么了？”
“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已经无法挽回了，不是吗？”我早该知道我能想到的他一定也会想到。飞鹰寨的人定想不到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泯灭人性。心里一阵冰寒。
他微微拧眉。我不怕死的加了一句。“我们没必要为死人吵架，是吧？”
“你……”他无话可说，甩开我转身出去了。手肘碰到车厢，红肿一块。我无意识地抚摸着，心里乱成一团。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悲天悯人，我也是官手里掌着权，甚至我也渴望沙场上鲜血的味道。可是……我瞪大眼茫然地望着前方。妇孺无辜，为什么要选择这么残忍的方式。我咬唇，*自己不要去想。我能理解子玉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却接受不了。心里无数次为他辩解，最终连我自己都开始鄙夷自己的冷酷。
再没有脸回朱家村，没有勇气跟他们告别，甚至我孤傲得觉得没必要跟他们解释。于是决定在山脚等罪恶凯旋的马刺史。
走下马车，只觉脚软，走一步摇晃几下。子玉板着张脸来扶我，我示弱地笑。耳畔他若有似无地低叹，绵长拖沓。
我低转委婉地开口。“如果我早些告诉你，李家宗主对我说的话，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的。你可以笑我妇人之仁，但是我依旧坚持这本不应该。”
他抬手轻拍着我帽沿上的雪，低语，“我记下了。”
我抬眸深深望了他一眼，目光里有我想信任的爱。
我低头笑语，“如此，此事是不是就这样结束了？”
“没错，我们离京近半个月了。是时候回去了，年关将近，又是疲于奔命。”他轻叹一声。
“那我们尽早回京。”
一抬眼，看见马潮州（因是潮州刺史，此后就简称马潮州）骑着马意气风发而来。他身后跟随的那几个人为何那么面生？难道是他自己的手下？
思索间，他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向我们走来。
“仁王，飞鹰寨全军覆灭。不过可惜缴获的银两只有三百五十万两，不足五百万。”
“怎会？我听下属统计后整整有六百多万两，马刺史可是记错了？”子玉志得意满得笑。他故作不知的模样使我忍俊不禁，低头忍着笑。
“不可能。”马潮州急忙摆手，示意我们跟他前去看看。我和子玉相视一眼，并肩而去。
远处小银穿着火红的外衫跑来。
“公子，没事吧？”
我笑，“怎么会有事，不是有仁王嘛。”
“多谢仁王照顾我家公子。”
“这话要说也该是你家主子说，你有什么资格。”他冷冷呵斥小银，随即转向我笑得很暧昧。“凌你是不会跟我如此见外的？是吗？”
“小银跟我跟久了，向来是心直口快，你别见怪。何况我又没谢你。”
“那你的意思是不会谢我了，不是君子之风。”
他来回扶着下巴打量着我，我更是窘迫，咬牙道：“那你想怎么样？”
“恩……”他回头看了眼等候我们的马潮州嬉笑，“以后再和你算。现下你不是急着想看看马刺史精彩绝伦的反应吗？”
我恨恨瞪了他的后背一眼。
马刺史看着箱底翻出了一踏银票脸都黑了。他不敢置信地扑了上去，仔仔细细地翻来覆去地查看。我看他瞪得滚圆的眼睛，在心里冷笑。马潮州啊马潮州，你为了栽赃拿出了三百五十万两，企图侵吞剩下的一百五十万两。岂知我让董易儒以搜遍刺史府搜出了整整二百八十万两。既然已经够了，我会讳莫如深，这一次才会放你一马。
“缴了这么多箱银子已是万幸。不曾想，箱底还压着银票，想来是这些年飞鹰寨劫来的。真是解我朝廷燃眉之急啊。”我轻抬手搭上他的肩。
他猛得转身，瞪大了眼睛。我清了清嗓子笑，“马大人是太开心了吧，这次能顺利破案，全是倚仗马大人。”说着，我轻巧地抽出他手中的银票摇了摇。“这些对朝廷来说真是太有用了。我和仁王算是功成身退了。在陛下派的钦差来之前烦请大人代为保管。”
马刺史面无表情，但是从他紧握的双拳隐约可以感觉到他正在极力克制他的情绪。“夜大人，借一步说话。”
转身望了子玉一眼，便跟着马潮州走向林子。我静默地等着他开口。
“大人，太子殿下派你就是希望你罩着点。这会子银子全没了，你让我如何交代？”
“太子殿下？你……”我指着他的手都微微颤动。“刚刚你身边那些人……难怪……”难怪小小一刺史居然敢侵吞百万白银，这次益州水患可是搜尽国库，也不过才五百万两。也难怪他突然之间对我那么尊敬。
“大人现在怎么办？”
“已成定局。毕竟是仁王。我即刻就要启程回京，我自会跟太子解释。”
“那一切就有赖大人了。”
走出林子，望着路口那侧默默望着我的子玉。他一抬手，侍卫各就各位。他走近体贴地问我身体是否吃得消。我抿唇一笑，“我很娇贵的，这深山寒门住不惯，早想离开了。”他笑叹一声‘你呀’。
离去前，我回首看了一眼马潮州。心里隐隐不安，毕竟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明目张胆地拿了太子的钱，很是难办。
“小银，给董大哥安排一辆马车，他年纪不小了，骑马累坏了老骨头我又得好受了。”我边说边笑着同远处的董大哥挥手。小银答应着吩咐了下去。
我窝在车厢，望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雪原上，他策马紧随，黑发如瀑。甘愿就这样痴痴凝望，一骑羡煞红尘嚣，与君携手归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