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来看过我之后，开了副药，起身离开了，又很莫名地回头训斥我。
“你究竟是怎么了，突然好了，昨天怎么针灸都没让你出汗。不过也是，一夜睡下来是会好转一些。还有以后出门别把小银赶回来。这么大的雨你就这么淋回来了。”
“对不起，师傅，让你担心了。”
“让我担心的事多了，我不跟你生气。可是你看看你爹娘……”
正说着，爹娘想携而来。看着娘憔悴的脸，我舍不得，轻轻道歉。她扶着我的脸，含泪而笑。“傻孩子，看见你没事，娘就放心了。”爹望着我默默不语。
“好了，菀儿，你回去睡一觉先，担了一晚上的心都没睡。”
“娘，你先去休息，等未央大好了，就过去找你。”我心里不忍，劝着。娘抚了抚我的发说好。娘起身离开。师傅和爹两人端坐着望着我，我一阵心虚，眼睛都不知望向何处。
“未央，今天爹和师傅要很好好的谈一谈。你一定要认真对待，可记下了？”爹望着我，忧心忡忡。
我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点头。
爹问，“昨夜仁王是不是来了？”
“恩。”我低低垂下头，瞒不过的终究瞒不过。
师傅冷声呵斥，“你和他还是牵扯不清？”
“师傅，未央没有。只是……”我抬头望着师傅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爹出言拦住了师傅。“未央，爹只是问一下，没有别的意思。爹不会怪你。”
“爹。”
“好了，不说这事了，爹想问你，陛下可是应允你了？”
我沉默点头。
爹沉沉叹了一口气。“今日早朝，陛下身体欠安，徐金福宣陛下手谕，仁王为监国。以后国事都要交到仁王手中。即使陛下允诺你辞官，现在恐怕要过问仁王的意思了。”
“什么？陛下怎么样？”
“陛下从今天开始避居景阳宫，说了没有传召不见任何人。”
“不见任何人？谁说的？”
师傅冷冷插了一句，“很明显这是仁王的意思。”
“子玉……”顿觉疲倦，缓缓向后靠去，伸手扶着额头。师傅抓了我的手，把脉。“未央，你还是好好休息，这次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怕是退得不干净，记得多穿件衣服。”
“知道了，师傅。”
爹起身为我盖好薄毯。“无论如何，你都非走不可。”
我吃惊，默默望着爹。“爹，我……我会和仁王商量的，毕竟现在他已经是监国了。”
“就是这样爹才不放心，你好好休息，让爹跟他去说。”
我一把抓住了爹的手，我的心很不安，总觉得不能让爹去，有些委屈我能忍受，可是爹做了这么多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师，有些委屈，绝对不能受。“爹，未央的事，未央能处理好。请你不要……”
“我决定了。你以后不准见他。”
爹冷眼望着我，让我的心痛难忍，可是，哦咬牙，“爹，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
“你……”爹甩开了我的手，“你休想。”
我抓住了他的手，低低祈求，“爹，求你不要去，未央的事未央能够解决。不劳你*心。求你……”
我低低恳求，几乎落泪。爹低头望着我，回身扶着我躺下。“爹答应你，你好好休息。”
默默松开了手，爹吩咐了师傅几句便离开了。
我靠着床沿轻轻揉了揉眼睛。
“未央，累了？为师去端药，你喝了药再睡。”
“药来了。”小银笑吟吟地走近。我端着药盏忍不住皱眉，小银递上了盛着嘉应子的小碟。望着那些晶莹剔透的干果，我愣愣发呆。
“快喝，要凉了。”师傅冷冷开口，我端着药一饮而尽。小银抓着嘉应子递到嘴边，我微微摇了摇头。“不需要，其实一点都不苦。”
“未央，你为何不让你爹去？”
“如果子玉让我辞官，那就再好不过，师傅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不让呢？以爹的脾气，他哪里容得下……”我低头叹了口气。“以前他选择帮仁王，我就知道终会有这一日的。只是师傅做了一辈子官，让他为了我去求人，我舍不得。如果仁王真得登上了帝位，那就又不一样了。我看得出来，仁王曾经对爹不敬，爹一直放在心里。在仁王为坐上帝位之前，那根刺就会一直都在。而我不能再让他因为我折腰了。”
“你这是为你爹讲话吗？你知不知道，他因为怕了仁王才没有阻止你们在一起。”
“师傅……”我怒喝，“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你个不孝的徒弟，敢这么呵斥你师傅？”师傅也火了，拍着床板和我叫板。
“师傅，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因为我，我爹早就和仁王闹翻了。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非要和他在一起的，你不知道，你一直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责怪爹，活该的人是我，你我为什么要责怪我爹。为什么？”因为激动，我几乎语无伦次。
师傅呆呆望着我，扬手，很久很久之后，终于没有落下来。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为师因为这件事和你爹吵了一架，而你现在却告诉为师，为师错了。呵呵……”
“师傅，对不起。”我一激动，不停地咳嗽。小银坐下轻轻拍着，我却一直一直不停地咳。咳嗽声渐歇，我无力地靠着床，缓缓阖上了眼。
“未央，你好些没？”师傅颇为担忧，不停地抚我的额头，想确保我没事。我摇头苦笑，“师傅，因为未央，让你担心了。害得你和爹……”
“傻孩子，早就想和你爹好好吵一架了，找不到理由。我和你爹也从未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师傅，你不怪未央？”
“怪你什么？”
“因为未央的执着，让你失望了，你希望未央完成你的大志，未央终归是让你失望了。”
“傻孩子，那是我和你爹的错。”师傅低低一笑，“除此之外，拦着你不让你挥军北上是因为你的主位星是破军。”
我低呼，“破军，孤星，主杀戮。”我又不由自主地自嘲，“孤星是假，因为我有爹有娘，杀戮更是假，我压根就不敢。师傅谢谢你，因为你我没让自己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
“正是因为知道你是因为仁王之故想继续挥兵北上，为师才拦着你。说到底，他会让你的命格一步步成真。所以……未央，离开吧，宁愿平凡也好过……”
“也要好过，破军的命格，是吗？”我缓缓阖上眼，“我想知道你和爹想要我入仕途的原因？”
“你出身的时候，星相预言，坐看江山，凤主天下。”
“坐看江山，凤主天下？我不明白。”我不解地望着师傅，渴求他给我一个答案。
“你知道吗？为师所知，我北朝史上只有一个女子曾有过你这样的星相。”
“谁？”
师傅感慨，“苏烨凰。”
“苏烨凰？安趾的开国之侯？”
他缓缓点头，“就是她，一代江山美人，终归是圆了她的命格。你的命格像极了她，所以我和你爹就不由自主地……”师傅缓缓回过头，脉脉望着我，“说到底，都是我和你爹的错。毕竟你不是她，也不会是第二个她。”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安趾的苏烨凰，出身商贾四大家，兼并四家最终一统安趾，该是何等的豪士。我和她是不同的，她的豪放是天性，而我……
“但是即使你不是她，你也是无可争议的，若你真是男儿将会是一代名臣，师傅从来没有怀疑过。”
我微微一笑，没有做声。一代名臣，曾经是我的追求。现在才发现，和他纠缠不清，至少在北朝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其实一生很长，并不一定非要只有一个目标。若是名臣，现在的我已经是了。我并没有留下遗憾。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想游戏人间，领略我从未领略的风光。痛过了才会懂，失去了才拥有。放开他，我可以看见更广阔的，即使都不是我心所求。
“未央，你好好休息。”师傅微笑望着我，“你现在的心境，让为师也感觉到了平和。”
“师傅，你取笑我？”我眨眼。师傅哈哈大笑，抚着发，低语，“孩子，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我沉默低头。“师傅……”无言的感动。
师傅走后，小银坐在一旁绣花，间或间抬头望我。我笑道：“有话就说。”
“公子，聂老板派人送信来了。你……”
“信呢？”
“被贤王拿了去，他叫我暂时不要告诉你。说日后会跟你解释？”
我吃惊，“所以你就给他了？”
“不，不是，是贤王抢走的。”
“什么时候？”
“刚刚。”闻言，我掀开被子，下床。“小银，替我换衣服。”
“公子，你身子还没好。”
“我叫你换你就换，别啰嗦。”我伸手去抽衣架上的衣服。她急急搁下丝帕，“公子，你别生气，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