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灵感仿佛是行云流水,笔尖滑过,粼粼微波漾起阵阵涟漪,洁白的莲出水,出水芙蓉般的容颜在花间绽放。一气呵成,我松了口气。停笔细细观察着,美则美矣,却似乎缺少了什么。
“小银,你来看看。”
那头正添香的小银拍了拍手匆匆走来。
“真好看,公子。来来来……我给你晾起来。”
她说着去抽画纸。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四个茶盏滚翻了一个,半盏茶水就这样泼在了宣纸上。小银当场傻眼了,脸吓得又青又白。
我笑道:“小银没事,你收着好了,我再画一副。”
她答应着拿着画要走,眼角瞟到那画。被茶水泼湿的那一部分墨水有一点点晕开,仿佛是雾气在画纸上一点点弥漫开来。如花的颜容在雾里若隐若现。有时看得很清晰有的时候又仿佛牧模糊不清。
“小银,你先搁下。”我立即开口,小银疑惑着将宣纸递给了我。细细看,那晕开的淡淡的墨恰如其分地遮住了女子的容颜,本来鲜明美丽的容颜这个时侯美得如梦如幻。
我不禁拍案大笑。“妙真是妙……”
“公子……”小银小心翼翼凑上前来,盯着看了许久,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公子,这画中的女子很像夫人,就是少了道疤,你有没有觉得。”
闻言我愣住,猛得拍了拍额头。“我说呢,怪不得画得这么顺畅,原来是……”
小银见自己的小过失有这么出人意料的结果,口气也轻松了不少。“原来是夫人的相貌,公子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晾干后好好地裱起来,别再搞坏了。”
“公子,你放心。小银这就去,你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就去陛下吧。”
我低头思索片刻便答应了。“也好,毕竟陛下说越早越好。”
夕阳微弱的光没有温度,清冷的风穿过雕花木窗,撩拨单薄的衣裳,冻得牙齿打颤。冰冷的手指抓起鬓边的细发,撩到耳后,我单膝跪下毕恭毕敬地呈上了画作。“陛下,请过目。”
长长的卷轴缓缓打开,清澈空灵的容颜浮现在眼底。碧绿的荷叶,碧绿的水衫,洁白的娇荷,洁白的颜容,在那雾后隐隐约约,绰约多姿。
“凌,你这画?”陛下一把夺过于定手上的画,紧紧抓住。“这画……”
“陛下,臣画艺不精,也不知道陛下为何要臣作画。臣也不知该做何画,只是随性而作。陛下见谅。”
陛下抬手扶着胸口,大口喘气。“画的是谁?”
“陛下,陛下息怒。”我冷汗都滴下来了,俯首不敢看他。
“朕没生气,凌你起来。”他干枯的手搭上我的肩,轻拍了三下。“朕是很喜欢这画,你对自己的画这么没信心?”
“不……不是。”我起身干笑着掩饰刚刚的惊慌失措。“陛下,上次臣陪你一起听的曲子做好了没?”
“凌不说,朕还真是给忘了。朕只是心血来潮,真要收尾了却是没了灵感。也就只能就此作罢了。”
陛下落落寡欢的样子让我于心不忍,笑着安慰道:“陛下,你不要这么想。为心上的人所做的曲,不需要完整,因为没有任何一首曲子可以完全表达你的思念。”
他缓缓回过头望着我,无力地笑。“为什么,什么事到了凌你的嘴里,总是那么完美。”
“因为我看见的都是美的。”我调皮得眨了眨眼。
“于定,把这幅画挂上。”
“陛下,挂在御书房还是寝宫?”
“自然是寝宫。你小心些,弄脏了,朕唯你是问。”
“是陛下。”于定小小心地接过画纸卷好退了出去。
四顾没发现徐金福的人影,我好奇地问,“陛下,徐公公今日怎么都不在你跟前伺候着?”
经我一提醒,陛下仿佛是突然记起似的低语,“徐金福那厮是越来越怠慢了。”
“陛下,臣以为徐公公他伺候陛下这么多年,定不会这样。不然你问问于公公,是不是徐公公这几日身体不适还是……”
陛下倦怠地挥了挥手。“也罢,跪安吧。”
我规规矩矩跪安,便离去了。特意绕到徐金福的房间却不见他人,叫住一个宫女,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无奈只好让她走了。找不到人,天色已黑,我坐上马车急急赶回夜府。
回家后听小银说徐公公来过,因为等不到我便留下了一封信给我。迫不及待地拆了信,信上寥寥数言,让我几乎晕厥。信上说他看见前晚娘亲是入宫见陛下了。
“公子,公子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蓦然回神,将手中已被揉成一团的纸扔进了火炉。
小银递上了茶,忐忑不安地问。“公子,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小银,备马。”
“公子要去哪里?”
“去皇宫。”
“不行啊公子,这大晚上的,宫门早就关了。何况徐公公说要你看了信之后不要急着找他。”
我回头盯着小银,“徐金福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他……他说要公子看了信之后不要急着找他,陛下会起疑心的。”
“陛下已经起疑心了。”我心中有股无法纾解的压力,手握成拳狠狠砸向桌案。
小银抓住我的手,着急道:“公子,你没事吧?”
“我今日这幅画像,本来也没什么。可偏偏是在我娘见过陛下之后,我还好死不死地问了一下徐金福在不在。怪不得那个时候陛下那么异常。我怎么就没感觉呢。该死……”
小银虽然不知就里但还是柔声安慰着,“公子,你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冷静。“现下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无可奈何。陛下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我只能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走一步算一步了。看来我近段时间是不能跟徐公公单独见面了,想要搞清楚这件事得另想法子了。”
“公子,什么事?”
抓起钳子捅了捅火炉,那烧成灰的纸张一下子成了粉末。
我搁下钳子拍了拍手。“你不要管这么多了。帮我去问问紫盈,昨天爹和娘谈得怎么样了,都谈了些什么?”
“公子,我没把握能从紫盈口中套出话来。她一向都是怨恨我的。”
“我没功夫理会你们之间的恩怨。你明着告诉她是我想知道,她要不要说随她。”
“是,公子。”
等了片刻,小银带着紫盈走了进来。“公子,紫盈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小银将她带来了。你们谈,我在外头候着。”
站起身背着手一步步走向紫盈。她不禁后退了一步,“公子,你有话尽管问。”
我端着茶,仔细打量着她。直到她全身发抖不由自主想要下跪的时候,我将茶盏搁在她身边的茶几上。砰一声,她吓得浑身打颤。“喝口茶润润喉,可以说了。”
“是……公子。昨夜公子走后,老爷只问了夫人一句话。”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了望,端起了茶盏。
我瞪了她一眼,“哪句?”
“你去见他了?”
“然后?”
她一慌打翻茶盏湿了衣裙,她一下窜了起来。“没了。”
“我娘没回话?”
“是,不……奴婢是说夫人回了句‘是’。”
“知道了。你回去吧。若是我娘问起,你别说是我叫你来问话了,随便找个理由搪塞。”
“是,公子。”
“且慢,让小银带你换件衣裳,这一路走过去小心着凉。”她欢欢喜喜地谢过。却不想小银说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要我即刻过目。
匆忙过目,我和小银两人便匆忙出了门。彻底将紫盈冷落在一旁。临走前,我看了她一眼,吩咐一句。“秋苑里没人了,你先回去。”
马车停在了护城河边的青楼。那一带灯火通明。我站在二楼凌空搭建的平台之上,纸扇轻摇,戴着白玉扳指的手轻轻搭上了栏杆。整个二楼空无一人,独自一人倚着栏杆而站。所有人都在我的眼底醉生梦死。时不时有人抬头看着我,却在与我对视的瞬间都不由自主地别开眼。即使是最妖艳的女子,在我们对视的瞬间她都会匆忙别过眼去。等的时间久了,我不耐烦地敲着栏杆。
小银凑到耳边低语,“公子,你到底约了谁?让我们在这里等着,我觉得怪不自在的。”
“倒不是我约他的。他人都一大把岁数了,怎么会好这口?”我不禁伸手揉了揉眉头。“这大晚上的,我也累。”
“公子,我扶你坐下。”
“不过也怪,他都已经给我备好了马车,还说是有急事找我。怎么到了反而不见人影了?”我在一侧坐下,支手靠着,闭眼休憩。
“公子,你说会不会出事了。”
我猛得睁开眼,示意她继续说。
“试问,谁敢让公子你等?”
“也不定,我们以来这里的老鸨就引我们坐好,要所有人一律不得打扰。布置得这么周到,想来是要我们好等了。”
“那会不会是他本就准备让我们等。但是为什么要我们等这么久,还离府里这么远,要是府里发生点什么事也要半天才能赶回去。”
我心里一个激灵,但很快又镇定下来。邀我来的是聂老板,去年年底的时候在我的劝说下回了安趾。这会儿来也不知道有什么事?他与我相交明里暗里都无人知晓。他也不会陷我于不义。这么想着再度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