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正心有不忍,不管从前种种,便是从逃荒上路至今,多是那奚云护着大家伙过来的,人活于世不能不记恩情啊。
遂大步上前拽住方大山胳膊,“你家二弟糊涂,你这个方家之主可不能糊涂,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你可得想清楚。”
方大山深深地看了眼杨天正,面上苦笑加深,默默点头后仍旧走向驴车。
杨天正劝阻无果,气得甩了甩衣袖唉声叹气。
打手们则是乐得如此,反倒很是期待那方家妹妹的风姿。
众目睽睽之下,卫厌压低了斗笠,沉默地坐在驴车前头。
方大山再次进了驴车里,早就留意到动静的奚云老实装晕,方奚河揽着妹妹神情防备,“大哥,你又想做什么?”
“四妹,小妹这是怎么了?”方大山望着昏迷不醒的奚云,喉头动了动。
“方才大哥那样大的手劲,恨不得将奚云甩到外头去,如今却来问奚云怎么了?”方奚河俏脸愠怒。
方大山明显慌了神,“我,我没想到,我方才就是有些着急。”
“大哥若是无事,便不要打扰奚云休息。”方奚河垂眸,看着怀中奚云瘦弱的侧脸。明明是双生姐妹,可两人像是相差四五岁一样。
方大山身形没有挪动半分,反而有些羞赧地启齿,“四妹,能不能叫醒奚云,大哥有急事。”
方奚河声音轻柔,“大哥莫不是又惦记着呢?”
方大山翕合着嘴唇,一张浸满了风霜的脸红的发黑,“四妹你不知道,你二哥欠了三百两的赌债,人家打手就在外头,说要是还不上就拿你二哥性命相抵。”
“大哥想过么,当你从马车里拿出价值三百两的宝贝出去,那么咱们所有人的性命都难保?”
“四妹,你二哥被打得半条命都没了,大哥保证,只要偿还赌债,咱们所有人立马动身离开,走得远远的,必然不会有事的。”
闭着眼睛的方奚云:这个方大山,还真是个理想主义。
你倒是想的美,却也得结合实际不是?
罢了罢了,不能把难题一直交给方奚河,总得她自己来拿主意。
于是,奚云悠悠然醒来。
看见方大山的第一眼,还有些生气地撇过头去。
方大山面上一喜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奚云听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窗外,“大哥,我信得过你,却信不过二哥。”
方大山一愣。
方奚云:“他既然敢欠下赌债,就没想过偿还不上的后果么,我猜猜,赌坊的人定然说‘钱、命、或是女人孩子相抵’,对么?”
还真是,方大山忙找补道:“可,可是大哥绝对不会走后面两条路的,当年大哥在爹娘床边发过誓的。”
“大哥是没有选择卖妹妹,可若是今儿个我座下空空,大哥你又该怎么选?”
“这,这,”方大山满脸为难,索性含糊过去,“小妹都到这时候了,你就别在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且快快帮帮你二哥。”
方奚河握紧了奚云的手,手心冒汗,而心里头如坠冰窟。
若是当初在七连寨里,奚云没有发现这个宝箱,那么今时今日,她们姐妹俩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奚云还是那句话,“我无能为力。”
方大山眼睛缓缓睁大,那干裂的嘴唇都急得渗血,瞧着很是可怜。
“但是大哥,卫厌有办法救人,就看二哥愿不愿意了。”奚云话音一转,抬手指向帘外的卫厌。
方大山也愕然回头,眼含希冀的望着卫厌。
卫厌被摆了一道,却也并不慌张,反手从怀中摸出来一块环形凤鸟玉佩,声音清朗,“此为祖上所得至宝,名青鸟衔玉,材质与传国玉玺相同,故而千金难求。”
千金,方大山眼睛一亮,这么说必然能够抵消赌债了。
他伸出手去承接,神情感激,“多谢卫小哥,您放心,只要方家过了此灾,往后必然做牛做马报答。”
然而玉佩晃了晃,流苏穗子却是被卫厌缠在了手背上。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迟早是要做牛做马的,那么便立字据为证吧,免得往后平白生是非。”卫厌道。
“字据?”方大山不懂这些,竟下意识看向驴车内。
奚云好心解释,“大哥放心,不过就是让二哥签个卖身契罢了,免得二哥事后不认账,等到这千金什么时候还完了,二哥就又是自由身了。”
“卖身契!”方大山激动摇头,“这,这怎么可以!”
卫厌挑眉,作势要将玉佩收到怀中,“哦,既然如此,那卫某无能为力,方大哥自便。”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方大山急得嘴上都快长燎泡。
没办法,方大山终究是大喊了一声,“文复,把你二哥扶过来!”
打手四人组自然不可能放人,这赔钱货要是被扶到了人堆里,回头找不到岂不是他们的过失。
为了震慑方家人,打手还特地用腰间手臂粗的短棍比划在方文幸脑袋上,大有再不还钱或交人,就一棍子下去了事的决绝。
刘氏吓得连连求饶,又膝行向大嫂曲氏求情,“大嫂,大嫂你帮帮文幸,你看在甜丫的面上,帮帮文幸啊。”
曲氏又能如何,她身上满打满算也就碎银几两,便是加上陪嫁的银镯子也不够三百两的添头。
更别说曲氏心里还别扭呢,这刘氏平素瞧着嘴甜,临到事上竟然算计亲妹妹。
驴车这边,奚云、卫厌和方大山一同下来。
穿过躁动的人群,奚云终于看清了方文幸的惨状。
不得不说为了震慑起见,那些打手真是拳拳到肉,原本方文幸就是一身腱子肉的猛男,如今青青紫紫,眼皮子都揭不开。
真是可怜,又可恨。
方大山三两步走到打手面前,看着跪在地上的方文幸,咬牙道:“卫小哥愿意用祖上玉佩救你一命,但是……”
方文幸听完,恨不得晕死过去,他怎么能当这卫小子的奴仆,这让他颜面何存?
见方文幸期期艾艾不愿意,又磨磨蹭蹭不开口,卫厌索性抱臂转身欲离去,左右都是方家有求于他。
那厢,打手四人组躁动起来,短棍高举在方文幸头上,下着最后通牒,“我数到三,若是还没动静,这条命权当是收债了。”
“三、二……”
“不要!”生死关头,方文幸吓得魂不附体,忙看向方大山,“大哥,我签,我签!”
一张新鲜出炉的卖身契,换了那打手手里的赌债欠条。
打手里头有个会掌眼鉴宝的,玄鸟玉佩玉质着实不凡,又听到此物与传国玉玺同料,更是难掩激动,这,这可是捡到宝贝了啊。
事情了结。
奚云则是神情古怪,明明当时商量过,将从宝箱里拿出来的白玉镂雕凤凰坠,好借卫厌之手平息此事,怎么到头来,竟换成了劳什子青鸟衔玉玉佩?
莫不是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