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就在秀娘婆婆被安葬去往后山的时候,那留下来守着的巡逻小队,碰上了又不死心回来的山下那些流民队伍。
负责交接的汉子是秀娘莫钦郡的同乡,方正面颊上还有快烫出的叶子形伤疤,皮肉成了红褐色,越发凶神恶煞,被大家伙叫做‘叶哥’。
老叶握着木棍,气势汹、汹带人去观外对峙。
“你们竟还敢回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那些被呵斥的流民,竟是二话不说齐刷刷跪了一地,最前头的不再是上次那些汉子,而是老弱妇孺,各个衣衫褴褛形容狼狈,很是凄惨。
所有人都磕得认真,嘴里念着恳求的话语,听得人于心不忍。
老叶喉头一哽,说起来他们当初流亡时,也是凄惨万分,要不是遇到了无量观这些人收留,只怕早就成了枯骨,死无葬身之地。
跪着的众人更是急性,那抱着孩子的妇人跪着走向老叶,瘦削的面颊更显沧桑,“大兄弟,求求你,求求你,我儿子已经两天没吃到东西了,求求你施舍点救命。”
一旁更有老婆婆花白的头发随风飘扬,磕到脑门青紫,更是惨不忍睹,“求求你们,给我们一口水喝,给一口吃得吧。”
“底下有官兵追杀我们,我们实在是无路可去。”
“我们也只想活命,求求你们大发善心。”
“……”
老叶握着棍子的手沁出了汗,他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两步,嘴巴也磕磕绊绊地说不出囫囵话来,更是让对面众人瞧见了机会,越发可怜的卖惨。
随同老叶出来的同伴,也各个心里不是滋味。
有人上次跟着齐韫出来过,抬眼瞧望去,只见这回人数比上次的少了许多,便脱口而出,“你们其他那些人呢?”
那跪在前头的妇人闻言,更是情难自禁哭得哽咽,“环哥他,他们为了护着我们逃出来,死在了官兵手下!”
“大兄弟,我们如今都是可怜的孤儿寡母,家中男人都没了,但求你们给个容身之地,我们也会做活也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是啊,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啊。”
“……”
此起彼伏的求救生声里,本来去阻拦的无量观众人更是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却又在这时,最前头哭泣的妇人翻着白眼,软软倒在了地上,怀中襁褓更是传出微弱的哭啼声。
“叶哥,这这怎么办?”
老叶心头一跳,想到已经去了的媳妇和孩子,更是头脑一热,上前就把那妇人抱起来,还使唤同伴把孩子也抱进去。
其余人依旧守在观外石阶下,只是眼神随着老叶身影转向观门那边。
谁也不曾看见,那石阶底下跪着的妇孺里,有人唇角勾起阴阴的冷笑,一闪而逝。
老叶抱着妇人埋头就要冲进观门,却不想有道身影缓缓拦住去路。
老叶脚步一顿,“卫兄弟,还请让让。”
门槛内,卫厌双手拢在袖子里,气定神闲,“让,让开做什么?”
“自然是急着救人,这妇人和孩子都等着救命呢?”
“是么?”卫厌掀了掀眼皮,眼神划过老叶怀中那妇人,尤其是那妇人的眼帘,随即道:“观里懂医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五姑娘,她正在后山祭拜,还有一个么……”
老叶急得追问,“还有一个是谁?”
“是我,卫某不才,略通医术。”卫厌脸部红心不跳的说着谎,也眼尖看到那老叶怀中妇人眼帘微动。
“那,那太好了,卫兄弟你快瞧瞧这母子俩。”老叶说着就要把人放下,还想让卫厌去帮着医治,谁料卫厌右脚侧移,又拦住老叶想进观的脚步。
老叶:“卫兄弟,你,你这是做什么?”
卫厌一脸正色,“男女授受不亲,恕卫某无能为力,再者这妇人和孩子来历不明,按照五姑娘的规矩,外人不可随意进观。”
老叶急得瞪大眼睛,又一直打横抱着妇人,胳膊都开始发酸,想把人放下吧可这也没地方,急得声音都劈了叉,“卫兄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卫厌眼神古井无波,“论理,我是按照规矩来的;论情,我与五姑娘关系匪浅,是以无论如何,你坏了规矩,我都有资格阻止。”
老叶胳膊酸地不行,脸上肌肉都开始抽抽,那叶子形状的疤痕像极了水波上的浮叶。
扛不住了,老叶手忙脚乱将妇人放在观外地上,让人靠着门槛和墙角,这才活动着颤抖地胳膊想要论理。
“卫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咱们做人也是要问心无愧的,我不过就是好心救人罢了,你瞧着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不讲理?”
卫厌懒洋洋点头,“随你怎么说,反正破坏规矩的不是我,便是到了五姑娘面前,我也比你理直气壮。”
“哼,”老叶怒目,“五姑娘当初会救下秀娘,必是个心善之人,当真要是遇到了这样的事,也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是么?”卫厌不为所动,“那等五姑娘回来再说。”
“你!”
眼看一番争执,那厢抱着襁褓的同伴突然惊呼道:“不,不好了,这孩子,孩子……”
老叶忙扑过去,颤颤巍巍伸出手试了试鼻息,微弱到几不可查。
“这可怎么办?”老叶有心想抱着襁褓跑进去寻五姑娘救人,可卫厌就像个门神,还是个油盐不进的门神拦着。
老叶心中怒火飙升,愤愤闯进门槛里,肩膀重重撞向卫厌,而后埋头狂奔远去。
倒是被撞歪到踉跄几步才站定的卫厌:“……”
别说,这老叶力气还挺大,可惜了,脑子太蠢。
另一边,奚云等众人也从后山下来,正好听见了正扯着脖子叫喊的动静,很快与老叶汇合,可还没问什么个情况呢,就被拽着说‘救人’一路朝观门外去。
齐韫握着长刀默默跟了上去,齐二弟齐钰拉着蠢蠢欲动的方文幸也跑着追去。
奚云气喘吁吁站定,就瞧见事不关己,抱臂站在一旁的卫厌。
“五姑娘,不是看他,是看看这妇人和襁褓里的孩子,尤其是这孩子,情况很不好。”老叶粗声粗气吼道,甚至剜了一眼卫厌所在。
奚云看向靠着墙角昏迷的妇人,还有那老叶同伴抱着的孩子。
眼神一转,看向长长石阶之下,那乌泱泱跪着的众人,似乎是前段时间来过又被驱赶走了的那波流民。
奚云眼底生出了戒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