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风势大了起来,奚云听见亭外那棵老树被吹得飒飒作响。
“客人能补救回来,那是看在卫厌这个摄政王的面子上,若所有从连云郡宿郁县经过的客人都遭遇此事,你说会不会对无量山造成影响。”
“大哥要听听真正的后果么?”
方大山感受到奚云的愠怒,含糊着‘嗯’了一声。
“且不说这起案件之中,五叔公是设局之人,卫厌是破局之人,双方都是各凭本事,就是再较真一点,五叔公蒙骗的可是当今摄政王,皇家威严岂容冒犯,以下犯上可是足以诛九族的重罪!”
“论起来,咱们家和五叔公之间的血脉,也是逃不了下狱等死的。”
“如今咱们家能平安无事,不被牵扯,那是因为我这个瞎子的三分薄面!”
奚云说道最后,声音已经像凝了冰。
“大哥,还要给劳什子的五叔公求情么?”
方大山心头猛跳,慌得胳膊都在颤抖,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留下一连串‘不了,不了’,就没了身影。
奚云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却正好听见身后卫厌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大哥,还是这么重情重义,却又优柔寡断。”
“不过,他是个称职的大哥和晚辈,却不是个称职的村长。”
奚云推动轮椅微微转了转,方便和卫厌对话,“你是故意的,故意让大哥听见这消息,故意让他着急来求我?”
五叔公这事儿,卫厌一回来就告知了她,自然不会半道宣扬或者泄露。
唯一的可能,就是方大山偷听了去,或许因此还特地下山查探了一番。
卫厌倒是丝毫不掩饰,“算是误打误撞,不过我也很想看看,你这位大哥会如何做,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是来烦你了。”
这人话中带着微微不耐,奚云轻扣扶手,开始琢磨卫厌此举的真意。
无缘无故的事儿卫厌可不会做,难不成是为了让她求他?
奚云食指顿住,忽道:“卫厌,若是我因此求你,你会徇私放了五叔公一家么?”
“若是你,我会!”
毕竟这是我欠你的,卫厌看向奚云的侧脸,那被风吹起的眼帘飘带缠.绵着起舞,一时间让人看入迷了去。
亭子陷入沉寂,踏雪好不容易雕回来藤球,飞身跳上奚云腿面时,奚云惯性伸手撸猫,却被扎到了手,“嘶~”
“怎么了?”卫厌飞快起身,三两步走到轮椅面前,伸手握起奚云手腕查看,只见奚云手指上扎着苍耳。
苍耳这种小植物,浑身带刺又生长繁茂,稍不注意就会沾上衣角。
卫厌伸手拔出苍耳,顺道将踏雪提溜起来,踏雪不满咋呼起来,被卫厌眼神凝视,这猫不知道去了哪儿,竟扎了浑身苍耳,活脱脱一个刺猬,怪不得扎到了奚云。
就在卫厌嫌弃又无奈地给踏雪清理苍耳时,奚云扬声道:“我会出面,提议村中重新选举村长,五叔公之事烦请摄政王秉公办理,大哥这边我自有办法。”
方奚河匆匆过来,推着奚云就准备回屋药浴。
看向那起身颔首的卫厌时,方奚河不是滋味地福了福身,别看她如今不在意,实则暗地里问过奚云了,得知两人之间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结。
踏雪着急要跟上去,被卫厌拎着脖子镇压,“跑什么,这还有尾巴上没弄呢?”
卫厌很是仔细,那手上力道也很不错,踏雪从一开始的僵持到软化,到逐渐瘫着打呼噜,甚至两天之后,踏雪沾了一身苍耳后,可以熟门熟路去找卫厌。
卫芙来见他的时候,卫厌正用骨节分明的手掌,捻起一颗颗苍耳,放到手边篮子里,踏雪舒服地瘫成一张猫饼,别提多享受。
“七郎,你知不知道奚云出观回村,一露面就表示要重选村长,眼下村子里都如水入油锅,翻了天了,你竟还能这般悠闲自在?”
村中人一则震惊于五姑娘如今落得残疾,失明又不良于行;二则惊讶于五姑娘开口就要重选村长的决定,这大家伙都知道无量村的村长是五姑娘的大哥,方大山。
这话,摆明了就是要换了他亲大哥。
卫芙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惊得茶盏都打翻了,气冲冲赶来无量观后山,“七郎,你到底怎么想的,先前是你说失而复得当珍之重之,定要奚云好好养伤,可转头就用村中琐事烦劳她?”
天知道,眼下永宁王青玄、乐阳郡主阿珠、甚至九妹卫蓉等都在村中,一见到坐在轮椅眼帘遮面的奚云,那场面……
村子里,奚云两只手都被人拉着,双声道听着卫蓉和阿珠的哭泣声,备受煎熬,果然姑娘家都是水做的。
“好了,都别哭啦,阿珠哭花妆就不好看啦,还有你蓉儿,收收眼泪,给我雨后天晴吧?”奚云一如既往的调皮语调,让两人忍不住哭笑出来,气氛也没有先前那般沉闷。
屋中两人争前恐后挨挨蹭蹭,屋外的方文幸青筋暴起,他都听大哥方大山说了,小妹真是凉薄,不愿意相救五叔公也就罢了,谁知竟连大哥这个村长都要拿去。
许久未见,小妹竟这般骄纵跋扈。
真是女大十八变。
方文幸忍不了了,索性梗着脖子喊起来,“方奚云,你这个没良心的,枉大哥素日惦念着你,你倒好,一回来就摆着架势要罢了大哥的村长,你可真能耐。”
“瞧瞧整个无量村,谁家姑娘像你这样蛮横无理,六亲不认的!”
“放开我,别劝我,我今儿个就要好好说道说道,别以为你见过世面,就能谁也不放在眼里,我告诉你方奚云,你姓方,是我方家姑娘,往后你嫁人撑腰,都是要靠着自家兄弟。”
“大哥哪里对不起了,你要这么博大哥的面子,你还是不是人!”
“……”
屋中的温馨气氛一滞,乐阳郡主气恼起身,“好生放肆,奚云姐姐也是他能叫骂的!”
就连卫蓉都气咻咻鼓起腮帮子,“过分!”
自家妹妹伤重至此,做哥哥的不说前来关心,竟然在院子里像个泼妇一样的叫骂,这方家哥哥半点都比不上七哥!
“都别动,我去!”奚云面色坦然,轮椅被推到门槛内侧,就这么端正地‘看’向院子里,“二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