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噩了十几年的承让终于在十七岁生辰这天幡然醒悟,决定去找云一报十几年前的旧仇,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承让在江湖上待的烦了,她觉得她被江湖困住了,她想去别的地方寻个自在。
从前他师父给她取名承让的时候,她曾问过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取一个这样的名字?明明不好听,他师父说:这世界上的人,争强好胜,争名夺利,不会有好下场,他只希望她凡是让三分,人这一生,不用求别的,只求个自在就够了。
承让至今都觉得那是他师父活了这么久,讲过最有哲理的话,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她长这么大虽然没有做到事事让三分,但却每每都以自在为先,仔细想一想,这样又或许已经偏离了师父对她的初衷,但是承让如今已经是个半成品了,再改真的是很难了。
临走的时候,承让抱着自己的小包裹,提着那柄黑色玄铁的长剑和白清告别,白清还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承让满怀歉意的开口:“等我报了仇,赚了钱,我们就能算的起命了。”
白清的眼睛睁了睁,然后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嗯,好。”
于是承让走了,骑着马一路向南,去找云一报仇,说来也是奇怪,承让行走江湖这些年,从来没有去过南方,一直呆在南方,借着这个机会也能去南方走走,倒也是不错,想到这儿,承让隐隐有些兴奋,但是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她瞬间又不兴奋了,这还是师徒俩所有的积蓄,白清告诉她说,他有一个很有钱的徒弟,他去投奔她所谓的大师兄了。
承让感动的不行,因为她知道,老头就她一个徒弟,他竟然为了把钱留给自己,胡编乱造出一个什么大师兄,于是承让含泪走进途中的一个餐馆,屁股挨着凳子就开始喊。
“小二!上壶茶!”
小二拉着长音喊道:“来咯——”
茶放在桌子上,承让抬头看向店小二,猝不及防对上他一双阴冷的眸子,承让愣了愣,那店小二换上笑容:“客官,您请慢用啊!”
承让下意识的藏了藏自己的铁剑,扬起一张笑脸:“谢谢啊!”
那小二嘴里说了句“您客气了”然后转身离开,这时走进来一个穿着蓝色大氅的男人,那一抹蓝色映进承让眼底的时候,承让眼睛里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惊艳。
这男人真是好看。
发丝半绾,用一根黑色的木钗固定,额前有几缕发丝落下来,鼻尖和嘴唇被冷风吹的通红,被带着一圈白毛的蓝色大氅一衬,整张脸都白如雪,五官精致的漂亮,但浑身的气质又十分的沉稳慵懒。
承让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个男人一定很有钱……想完又摇了摇头,操,最近真的是穷疯了,那男人淡淡的扫了承让一眼,带着他的下属坐在了窗边,承让默默的收回视线,看到了迎上前去的店小二,她若无其事的低下头喝茶,眼前却被一道光闪到了眼睛,掀了眼皮正好看到那店小二藏在托盘底下的一柄短刀,目标对上的正是窗边那个很有钱的男人,而他的侍卫站在他的身后,两个人都背对着店家小二……
承让在筷子筒里抽出一双木筷,眼睛落在桌子上的小虫子上,筷子倒过来“啪”的一下将那虫子钉死在桌子上,心里想到:如果我能救下他,他应该会给我很多钱吧?但是这个人一看就是处在是非多的大人物,出来吃个饭都能被追杀,这钱不好赚啊!可要是不救的话,就任由这么帅的男人死在这里?
余光瞥见那小二的短刀已经亮了出来,承让已经来不及思考了,手里的筷子抛出去,稳稳当当的插进那小二的手腕,紧接着一声哀嚎传来,那男人转过头看了看“哐当”掉在地上的短刀,那个黑色劲装的侍卫一把长剑插进那个小二的胸膛,餐馆里瞬间变的躁动起来。
男人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地上奄奄一息的店小二,只是侧了眼睛隔着熙攘的人群缓缓看向承让这边,时间一瞬间仿佛静止了,承让很是淡定的喝了口茶,然后起了身,一手捏着小包裹,一手提着黑色的铁剑走出这个嘈杂的环境。
筷子抛出去的那一瞬间,承让就后悔了,可能是身为一个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自己摊上事了。
承让心绪不宁的翻身上马,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驾”的一声,马儿又往南边驶去,蓝色大氅的男人从饭馆里走出来,眯着眼睛看向承让骑马消失的地方,黑衣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低低的喊了一声:“大人。”
他捧着一个半热的汤婆子低低道:“走吧。”
男人伸出手将他扶上马车,马鞭轻轻的打在马身上,马车跟着承让的马儿一同去向南方。
其实掰着手指仔仔细细的算上一算,承让退出江湖,已经两三个月了,承让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半尴不尬的时间段里,居然会有人找她寻仇。
承让在江湖上买卖人命,虽然练就了本事,也挣了钱,却也是树立了仇敌,但是这都两三个月过去了,谁能想到就在她快离开的时候又被找上门来,承让觉得自己倒霉,但是仔细想想倒也是命中注定,在江湖上混,哪有不需要还的?
荒凉的山路上,一个头戴着黑色斗笠的黑衣男人挡住他的去路,高高的马上,长剑拿在手里,胳膊环抱在胸前,周身萦绕着冰冷的气息,一看就是罕见的高手,承让当即吸了一口凉气,虽然知道无济于事,但还是决定很没有骨气的开口求饶试试看。
但是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甚至于自己的剑还没有出鞘,面前的人就被一支箭弩从马上射了下来,这……承让觉得一定是老天爷觉得她不是个平凡人,所以还是想让她活的有骨气一点。
身后有马蹄的声音由远及近,承让转了身看去,一辆挂着黑色帘布的马车缓缓向自己驶来,承让眯了眼睛看着那个驾马车的人,有些眼熟……
马车稳稳的停在承让跟前,她这才看清来人的相貌,是那个蓝衣男人的跟班,承让感谢的话停在喉咙里,黑色的马车帘布被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衣袖是银白色的祥云暗纹,紧接着帘布里面露出一张令人惊叹的脸,下颌被白色绒毛挡住,他裹紧了蓝色大氅坐在马车里,脚边是猩红的炭盆,手里是黄色锦布裹着的汤婆子。
而身旁是那只射出短箭的弓弩。
承让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禁不住一个哆嗦,那男人敛了眉眼抿着唇笑了笑:“姑娘,还好吗?”
那副关怀备至的神情,真是让承让心里一暖,“姑娘”这个词,真的是好久都没有出现在她身上了……
承让因为这个称呼不自觉的娇羞了几分,低低道:“我还好。”
男人笑意更甚了,轻声道:“姑娘冷天赶路,还要受这样的登徒子骚扰,着实太危险了,我看着我们所去是同一方向,想必定是顺路的,要不坐在下的马车一同赶路吧。”
承让垂了眼睛,有些纠结道:“这怎么……”刚说了几个字,不知道从哪吹来一阵冷风,承让当即缩了缩脖子,剩下的话也变的颤抖:“好……好意思。”
这几个字一哆嗦竟变的很有喜感,承让略微有些尴尬,余光中看见那个赶马车的小跟班抿着嘴角忍住笑意,承让的脸上浮现尴尬的红晕,抬起头看了那个男人,他还是方才的笑法,借着轻声劝她:“我还要感谢刚才姑娘的救命之恩呢!”
承让清了清嗓子道:“你刚才不是救回来了,我们这下算是两清了。”
承让说了这话之后,又觉得有些感慨,那些戏本子上说的那些“你救了我,我要以身相许。”或者又是“我救了你,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诸如此类的桥段怎么和她半分缘分都没有?难道就因为小时候他父亲给她算命,说她情路坎坷,所以注定她和美男无缘?
承让叹了口气抬起眼睛,男人正在打量她,看到她回过神之后,又轻声道:“是两清了,所以我现在在邀请你,小姑娘,你可以和我们同行吗?”
小姑娘??这他娘的?!这他妈谁受得了,承让心里哭的已经嗷嗷叫了,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被人叫过小姑娘,小的时候被叫小丫头,长大后被人叫死丫头,呜呜呜呜他妈的,我还是个小姑娘啊!
见承让有些动摇,那男人竟然从马车上下来了,立在承让的马下,阳光把他的肌肤照的透亮,他缓缓的朝承让伸出手来,一张脸笑的是温柔又明亮,他低低道:“来,把手给我。”
承让滚了滚喉结咽了口水,慢慢的慢慢的将自己的手伸出去,将自己满是被剑磨出厚茧的手放进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