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孤凉的月光下,空旷的院子里,一道白影迅速的闪过,西边有风吹过来,竹影晃动发出沙沙声响,白影男人立在树下,借着月光打量他的样貌,细细的褶子分布在瘦弱的一张脸上,半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的是布满阴影的竹影间,空气里寂静了片刻,有寒鸦低低的叫了两声,白衣男人缓声道:“你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竹影间传来一声半哑的轻笑:“我也没想到,十几年前你带回来的姑娘就是她。”
声音传出来,藏在树影里的黑色劲装男人才逐渐显出轮廓,白衣男人轻声道:“放过她吧,你要知道,我教了她十几年,不会在这个时候放任不管的。我不想看到我们师兄弟反目成仇……白笛。”
又是一阵死寂,竹叶间又是一阵晃动,一句话衬着冷气悠悠的传来。
“让她离开江湖吧,要不然我还会回来的……白清。”
才听见声音,人早已没了踪影,徒留一地霜雪和白衣男人孑然而立。
正文
大成国有一个偏远小城叫离关城,里面的人是出了名的人穷志气短,承让也就是瞅准了这一点,才带着她师父两个人搬到这里来了,因为她觉得这里比较符合她的气质,承让从前说的好听点儿,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女,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买卖人命的刽子手,后来承让实在干不下去了。
所以她穷了,最后一笔巨款在离关城城西买了一处宅子。
准备女承父业摆个算命摊子,将家业发扬光大,借此告慰自家父母亲的在天之灵,承让的父母死于江湖恩怨,具体什么恩怨她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才六岁,而且杀死自己父母的黄风已经死了。
这样一想,承让觉得自己活的很糊涂,没关系没关系,师父说了,人生难得糊涂。
一天清晨,承让搬着小板凳在包子摊前和小胖聊天,这个小胖是包子摊的摊主,也是她的邻居,不对,是她算命摊子的邻居。
小胖的摊子那真是门庭若市,而自己的摊子……她转头看了看倚着招牌杆打瞌睡的师父,长长的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的算命摊子不用出摊这么早,但是承让是有目的的,她转头看了看小胖被蒸腾气熏的通红的脸颊,又叹了口气道:“小胖,你就不能再给我几个包子??”
小胖低声道:“你们师徒两个在这里摆了大半个月的摊子了,每天早上都过来吃,还不给钱……我昨天看见有人来算命了,你们不是也有钱吗?”
承让掰着手指给他算道:“我们昨天挣了三个铜板,今天我师父过五十大寿,晚上回去得买两颗葱花回去给他做碗长寿面吧?”
小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师父,轻声道:“短短半个月,你师父已经把六十大寿,六十五大寿和五十大寿都过完了……”
这就很尴尬了。
承让回头看了看师父薄弱的身体,隐隐觉得他有些可怜,于是扯着嘴角僵硬的笑了笑道:“呵呵呵,我记错了,是我……我过十八岁大寿……”
小胖将包子递给客人道:“你十八岁大寿前天也过了……”
这他娘的!
承让拼了命的在肚子里搜刮借口,突然灵台清明,一个绝妙的借口即将脱口而出之时,远处一个细尖细尖的声音从熙攘的长街那头传来。
“捉贼啦——”
承让当即就把那借口咽回去,回头冲着师父喊道:“老头!!!剑!!”
师父眼睛还没有睁开,手就在桌子底下摸出长剑,随手一抛,承让一个空翻翻出人群,稳稳的接住那把剑,“嗖”的一声就追了出去。
承让所有的功夫里面,就轻功最好,腿脚十分的利索,就因为师父当初说了一句“要是想逃跑的时候快一点,就给我好好学。”
所以她一直认为,所有的功夫里面,轻功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一直苦练,后来他师父又恨铁不成钢的教训她“学功夫是让你杀人保护自己的,不是用来逃跑的。”
她记得她当时很淡定的说了一句:“你错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师父:“……”
眼看那人的身影离的越来越近,承让手里带鞘的黑色长剑用了力气抛出去,那人被这力道打趴在地上,发出一声哀嚎,承让一个箭步过去,黑色的靴子踩在那人的手背上,弯腰将他手里掉落的钱袋子捡了起来。
那个人尖叫出声:“疼!!!嗷嗷嗷!!饶命啊!大侠!”
被抢钱的胖女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扫了一眼混乱场面,在承让的压制下狠狠地踹了那个小偷两脚,然后笑嘻嘻的拉了承让的手,笑嘻嘻道:“侠女真是好身手,多谢多谢!”
手收回来的时候顺便将自己的钱袋子拿了回来,承让看着那个花花绿绿的钱袋子慢慢的咽了口口水,嘿嘿笑了几声开口:“不客气不客气,就是……那个……”
承让挠了挠脑袋,那句“能给我点钱吗?”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个女人装作没有听见,想转身走,却被承让一把拉住,那个女人神情明显冷淡了几分问道:“咋了?”
承让揉了揉鼻子低声道:“能给点钱吗……”太尴尬了太尴尬了……他娘的,承让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尴尬过……
那胖娘们儿的脸色瞬间冷下来,鼻子里冷冷的“哼”出声,垂着眼睛在钱袋子里扣出几个铜板塞进承让手里,然后扬起下巴趾高气昂的走了。
就因为几个铜板,承让瞬间从天上掉到地下……
承让攥着那几个铜板,重重的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所谓生活吧,堂堂一代侠女为几个铜板折断腰,可这不是她想过的生活,想到这里,心尖又是一颤……
回到算命摊子之后,小胖都已经要收摊了,又是干干净净的蒸屉,妈的…承让真的不服。小胖抬头看了她一眼,可能被她的英勇行为所折服了,眼神里隐隐带着些崇拜和羞涩。
承让目光幽幽的看着已经睡着的自家师父,觉得小胖的敬佩一点用也没有,还不如给两个包子……然后承让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土黄色的纸袋子,里面鼓悠悠的,外面油哄哄的,是包子。
小胖低着头开口:“这是给你留的……”
承让几乎哽咽的接过袋子,颤声道:“谢谢,真的,谢谢你,小胖……”
小胖也没有吭声,收了摊子就走了。
承让踢了踢桌子,白清慢悠悠的睁开眼,哑声道:“搞定了?”
承让吸了吸鼻子,把包子往他面前拱了拱,然后另一只手摊开,零星的几个铜板静静地躺在手心里,白清伸了个懒腰道:“收获不错。”
承让收了东西慢悠悠道:“走!收摊了!回家过生辰!”
其实承让没有撒谎,今天真的是她的生辰,不过是十七岁的生辰,白清抄着袖子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袅袅的雾气在寒冷的冬日里升起来,打哈欠的人懒懒的重复了一句:“走!回家过生辰!”
一黑一白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长街尽头,旗子上“问卜算卦”四个大字越来越小,身形纤瘦的小姑娘问身边的人:“我今天能不能吃顿肉?”
那人:“钱不够……”
小姑娘:“我生辰……”
那人:“钱不够……”
小姑娘:“我生辰。”
“……操!算了!小爷我不吃了!”
虽然嘴上说着钱不够了,但是白清还是给承让买了一只鸡,承让很是不可思议,看着那只烧鸡问白清:“好师父,你哪来的钱?”
白清望着矮矮的青色砖墙出神,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把算卦用的铜钱用了,还有我之前的私房钱。”
承让抿了抿嘴角问道:“你有私房钱?我当初为了买这处宅子和人家砍价砍的死去活来,你现在告诉我你有私房钱?我每天为了几个包子起大早和那小胖子卖笑,你现在告诉我你有私房钱?”
白清很是惭愧的低了头没半天没有说话,承让叹了口气道:“你还有多少?可以拿出来让我开开眼吗?”
白清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那只鸡,意思就是“钱都在这儿了”于是承让那天中午含泪吃了一整只鸡,午后的时候,师徒两个搬着小凳子在干枯的槐树底下晒太阳,承让摸着浑圆的肚子叹气,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承让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低低道。
“老头,我觉得孤单的很。”
白清正在半阖着眼睛打盹,听见这句话慢慢的睁开眼睛,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觉得孤单?”
承让垂了眼睛,声音变的很轻很轻:“我年纪轻轻,爱恨皆具,却无处可施,所以我孤单。”
白清抬起眼睛看向干枯的槐树枝,又想起那晚的竹影绰绰,那人说“让她离开江湖吧……”白清侧目看了承让一眼,低低道:“承让,如果你觉得爱恨没有寄托,就去找大成国丞相云一吧。”
承让一双清澈的眼睛看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白清开口:“云一是黄风的徒弟,黄风死后他被宫里的宦官收养,被那宦官一路扶持着做到丞相的位置上。”
“啊……这。”这让承让十分纠结,她确实和黄风之间隔着深仇大恨,但是黄风已经死了,找他徒弟有些不合适吧?再说了,她对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实在生不起来恨意,于是缓缓开口道:“那我是给他爱呢?还是给他恨呢?”
白清叹息着道:“看缘分吧。”
承让淡淡的说了一句:“那我去找他寻仇吧。”然后话锋一转又道:“可是他是一个大奸臣,我会不会被他搞死?”
白清吸了吸鼻子道:“实在不行,你再偷偷跑回来。”
承让点了点头,其实感刚刚师父说看缘分的时候,她有些不大明白,就寻个仇,哪还要什么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