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一心里到底有没有她,这个问题?承让想过,而且想过不止一次。承让并不是一个对感情不敏感的人,在他因为四皇子和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置气的时候,她其实知道,他生气的原因是什么,承让能感觉到他每次看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是夹杂着爱意的。
但这也只是承让一厢情愿的揣摩而已。这样的揣摩在她进宫的时候,被那些一系列的事情打的烟消云散,不,或者说从云一让自己去护国将军府的时候,让自己背上一条无辜的人命,借此来惩罚自己的时候。这样的揣摩就已经消退的干干净净了。
因为在承让的潜意识的认知里,爱情是纯粹的。如果真正的爱一个人,两个人的相处里是不会出现这些算计的东西的。一程说他心里有自己,但是分量远远比不上权谋,争斗,地位来的那样重要。
承让吸了吸鼻子,缓缓吐出一口白气:“走吧,我们先赶路吧。”说完自顾自的去了马厩牵马,一程看着承让不为所动的模样,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跟上了她的脚步。
一程在云一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其实很少有脱离云一,单独去到这么远的时候,竟然有一瞬间生出解脱的感觉。这大概是他这一生为数不多的自由时刻了吧,一程这样想。
这一路上承让跟一程讲了很多她从前的事情,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承让都会有自己的故事,都是些有趣的事情,这一路走来倒也不算无聊。只是一程觉得承让年纪轻轻就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心中实在是感慨。虽然承让一直在江湖上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但是她仍然能苦中作乐,在这贫瘠的日子中寻找一丝快乐的机会,这也真是难得。
承让想回去看白清师父这个事情决定的仓促,也没有提前和他通过书信打过招呼,临近离关城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走的时候。师父说要去找自己的什么大师兄,虽然承认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是现在也不敢确定他们还在不在那个宅子里,又或者是带着云一的哥哥去了别的地方解毒也说不定。
不知道是不是在丞相府里待的这段时间,把骨子都带的疲懒了,赶了这两天的路程,让只觉得浑身酸疼,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身子确实没有从前出任务的时候那般经得起折腾了。
进了城之后,承让先找了一家客栈,想把身上的风尘洗掉,然后再去见白清师父,这样也不会显得自己太过狼狈。
离关城的人虽然人穷志气短。但是面子挺足,满大街都是炮竹的残留物,唯恐别人看不出来,这儿的新年过的有多热闹。其实大成国一直都有大年初一不出门的风俗,但是像承让这样的江湖人,一向漂泊奔波习惯了,才不会把这样的风俗放在心上。
抵达离关城已是大年初三正是众人走亲戚的时候,众人打扮的光鲜亮丽,穿着新衣裳手里提着一些礼品,平常就热闹的长街,此时人更多了,承让路过那个包子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包子摊早就收摊儿了,也可能这个时候小胖也回家过年去了吧,要是别的时间过来,还能在他这儿买点包子,顺便把之前欠他的包子钱都补上。
一想到这儿,承让又觉得自己真的是菩萨心肠,知恩图报,走路的步子都忍不住迈大了些。
承让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一程,低声问了一句:“哎!程兄,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一程抿了抿嘴角沉默了好大一会儿,默默地说了一句:“穷……”
承让:“……”
这话虽然说的直接,但是承认又不得不感叹,一程真的是有一双慧眼,谁知道说到这里一程竟然还没有说完,正在承让尴尬之际,他又脱口而出一句:“而且都不思进取。”
虽然这个是真话,但是这个时候说出来,承让实在是不服。转了眼睛看着他说道:“你怎么就知道这里的人不思进取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一程打量了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轻声道:“宗源城大年初三,很多店铺摊子都已经开始做买卖了,你看这里竟然没有一家开门的。”
承让听见他的话转了转,眼睛也打量长街上的店铺,果然没有一家开门的,但也只能佯装严肃地反驳他:“这里是离关城,那么偏远,离天子又这么远,肯定比不得宗源城啊。”
一程随即垂了眼睛,看着承让,像是有些疑惑,低声问道:“据我所知,这里也不是江湖重地,你作为一个行走江湖的人,怎么会在这里买宅子安定下来呢?”
承让听见这个问题,又陷入了回忆,吸了吸鼻子。漫不经心的叹了一口气:“嗨,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其实在遇见你们之前,我就已经打算不在江湖上行走了。”
一程皱了眉毛问道:“怎么?为什么?”
承让抱着剑,胳膊环抱在胸前,走路的姿势还是悠然:“没什么,就是觉得江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就突然不想待着了。”
一程抿了抿嘴角,缓声开口:“承让,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自在的地方。”
“江湖是这样,丞相府是这样。”
承让听见这个话微微愣住了,然后眯了眼睛轻声开口道:“我知道,一程,我已经在妥协了。”
一程突然伸出手在后面摸了摸承让的脑袋。他的手掌放在承认头上好久都没有动。承让停下来脚步,然后一程缓缓的说了一句:“承让,别不开心。”
承让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句话,心里酸酸的,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她慢慢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回到家里的时候,站在院子门外最令承让惊讶的是,她师父这个懒蛋居然还贴了春联儿,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想到!
承让朝着一程做了一个手势,两个人没有从门口进去,而是翻了墙悄悄地溜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承让刚想去她师父房间的时候,厨房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语。
“白清师父……药好像煎好了。”
然后厨房里就安静了,说话的这个是云一的哥哥?这么温柔??
承让忍着笑意,拉着一程偷偷的趴在厨房的窗户外头,扒开一条缝,看清里面的场景。炉子上的要在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自家师父在摇椅上半躺着睡得正香,一个白衣的青年拿着摇扇坐在小木凳子上,侧了眼睛看着白清,像是要试图叫醒他。
这白衣青年长得和云一有几分相似,但是脸色略显苍白,少了云一的几分精致,也少了云一几分聪明相和沉稳,虽然是云一的哥哥,但却比云一更有少年感,想必云一为了保护他这个哥哥没少花力气吧。
白衣青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了眼睛看向窗户方向,看到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刚要出声,承让手指放在嘴边一个噤声的动作阻止了他。
白清闭着眼睛缓缓出声:“死丫头!趴在那里做什么?跟个贼一样……”
承让勾着唇角笑了笑,一把推开窗户,翻进屋里,懒洋洋的开口道:“这不是怕打扰师父您老人家休息吗?躺在这儿这么大的药味儿都没把你熏醒,您也是够可以的啊!”
白清这个时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元幺看着承让身后的一程惊呼出声:“你不是我弟弟身边的一程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程慢慢的弯了腰:“小人见过元公子,过年了,主子让我来这边看看公子,看看公子是否一切都好。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
元幺笑的一脸和善,看着一程柔声道:“我一切都好,白天师傅照顾的很周到。身子也比以前精神许多,白清师父是个好医师,让元厶多拿些银两好好的谢谢人家。”
“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什么添置的东西,你告诉你家主子让他做事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一点,能不挣的钱就不要挣,不要去犯险。照顾好自己的身子。等我身子再好一点就回去看他。”
一程垂着眼睛轻声道:“是,小人记下了。”
承让总觉得听着他们的对话好像有些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眼神看向白清。白清眨了眨眼睛,承让了然的点点头,很聪明的没有出声。元幺看着承让低声问道:“白清师父,这就是你那个云游四海的徒弟吗?”
白清还没有说话,承让就很机灵的接了话:“对,是我。”然后对着他嘿嘿笑了几声。
元幺指了指他们两个,像是有些奇怪的问道:“那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一程愣了愣,承让快速的回答道:“问路,这位大哥是向我问路,正好问的是这里,然后我们两个就一起过来了。”
元幺笑着点了点头:“那还真是巧。”
承让干笑着开口:“是。”嘴里的话说完,然后指了指药炉又开口:“老头儿!这药快煎好了吧?怎么还不端下来?”
白清师父睁了睁迷蒙的双眼看向药炉,元幺在一旁很是默契的向他递了布巾和筷子,白清默不作声的接过来,隔着布巾将药炉的盖子掀开,用筷子搅拌了搅拌,然后低低的嗯了一声:“是差不多了,你去盛着喝吧。”
元幺在一旁拿了碗,乖巧的盛着药,白清从摇椅上缓缓的起了身,眼睛看向承让,低低的说道:“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白清这老头儿不说笑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严肃的,这样的话一说屋里的另外两个人还以为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嘱咐承让,面面相觑着不敢出声,承让佯装严肃的跟着白清出了厨房的门。
回到房间之后,白清给她倒着茶,然后开始骂道:“死丫头,你回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声!”
承让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我这不也是临时决定的吗?再说了,跟你提前通书信,那白鸽的速度有可能还不如我快呢。”
白清坐下鼻子里发出一个冷哼的声音:“懒就懒了,乱找借口。”
承让垂了眼睛反驳:“知道我懒,你还问。”
白清一时之间被承让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得转移了话题开口:“跟你一块儿来的那个人是云一身边的侍卫不是?就是你在心里说的凝成弯刀的后人。”
承让点了点头,白清皱了眉毛问道:“云一怎么会让他跟着你,难不成是在监视你吗?”
承让也不好意思说云一派一程跟着她是来保护她的,只能顺着他的话敷衍着点了点头:“算是吧。”
白清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这日子也不好过啊。”
承让喝茶的动作停了停没有接他的话,慢慢的抬了眼睛问道:“我怎么听着一程和云一哥哥的对话这么奇怪啊,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白清压低了声音:“任由你想你也想不到,云一的哥哥居然不知道他弟弟是大成国丞相云一,他只知道他有个做生意的弟弟,叫元厶。”
承让听见这个话完全震惊了,微微张了嘴巴,半天才发出来声音:“我天……不是吧??云一连自己的亲哥哥都隐瞒?”
白清叹了口气道:“我估摸着是不想他哥哥知道太多引来不必要的灾祸吧。云医这个人虽然心思狠绝,但是对他哥哥真是好的没话说。”
承让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白清喝着茶若无其事的开口:“我觉得一个一心对家里人好的人,应该也不是太坏吧?你跟他相处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云一这个人你怎么看?”
承让捧着茶杯,有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垂着眼睛沉默了半天,承让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是觉得,云一这个人,实在是猜不透,其他的,我不太了解。”
白清侧了眼睛看她:“猜不透就对了,云一这个人的心思深沉的很,你不要听别人说,也不要看,要用心去感觉。”
“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会出错,但是心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