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让突然像是泄气了一样,身子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也不知怎么声音突然就沙哑了,带着几分委屈,她说。
“老头儿,我过的不好。”
白清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承让愣了半天。然后慢慢的红了眼眶,粗糙宽厚的手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动作很是轻柔,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的开口:“我知道……”
承让慢慢的闭了闭眼睛,抿着嘴角没有说话,好半天睁开眼睛又低低的说了一句:“你知道什么?”
白清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脊背,柔声道:“我知道你过的不好……”
承让吸了吸鼻子,像是已经哭了,压在嗓子里的一下深呼吸她又开口:“其实你不知道,我和云一之间……”话说了一半,承让没有往下说,她和云一之间,怎么了?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其实承让和白清抱完委屈之后就后悔了,如今她这委屈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办法,只能让两个人徒增伤感罢了。
云一让她实在痛苦,但是为了活着,她还是必须依附于云一,承让背离自己的初衷真的是越来越远,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渴求自在,已经是人生最低的期盼了。但是活了这么十几年,她才发现,其实自在才是这世上最难求的东西。
她是一个人,有七情六欲,有渴求,有向往。这些东西是困住她的根本原因,但是她无法脱离,所以自己只能被困住,但是她被困的心不甘情不愿。
白清拍着承让脊背的动作停下,看着她的侧脸愣了半天,不确定的开口:“你与云一……”
承让知道白清师父的欲言又止,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沉默了,当初承让说他自己年纪轻轻,爱恨皆具,无处可施的时候。白清师父说让她去找云一到时候,给他爱或者给他恨,就要看她自己选择了。那个时候这番话其实就是想让承让去云一身边。但是无心之言却一语成谶,白清也不得不感慨命运多舛,造化弄人,不过他更好奇的是……
他想问是承让一个人一厢情愿,还是两个人互有好感?但是又怕这样的问题问出来会伤她的自尊心,但是白清又实在担心她,承让才十几岁,没有动过情,也没有喜欢过别人,在这方面她没有经验,遇到的男人也有限。不会揣摩他们的心思,第一次又是碰上云一这样的。他真的害怕她吃亏。
几经犹豫纠结,他还是想问一问。
“你这般心系与他,他又如何?”
承让愣了愣,一时间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与云一的感情居然复杂到了不知该怎么去描述的地步,白清看她挣扎纠结到这个地步,也不想再逼问了,承让趴在桌子上,缓缓的说了一句:“心中或许有情,奈何比不过江山置于之间,孰轻孰重,大家心里都明白,云一他很清醒,他比我更清醒。”
白清垂了眼睛,把手从她背上撤回来,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是啊,他若是不清醒,又何以走到今天这一步?”
承让睁开眼睛,侧了眸子看他,轻轻的问了一句:“老头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江湖上有人追杀我?其实你也知道,江湖上追杀我的人,不光是要杀我,还要拿走我身上的一样东西。”
白清微微眯了眼睛:“江湖上的人一直都知道你父母的孩子是个女娃,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风声,我以为他们是不在乎,他们可能觉得一个女娃子掀不起来什么风浪。但是其实是我们一直隐蔽的太好了,你十四岁之前没有踏入江湖,十四岁之后你以承让之名踏入江湖做杀手刺客的时候。他们那个时候并没有查出来你的身世,知道你在江湖上闯出来这小小名气之后,我那个时候隐隐放心不下,晚上睡觉也不敢睡太死。总怕你会出什么事情。”
“直到有一天在院子里撞上我的师弟白笛……他见到我很是惊讶。他知道我今年前收过一个徒弟,但是没想到那个徒弟就是你,他看在我们师兄同门的面子上。没有与我相争,只是警告我,江湖上有人要取你的性命,让我我把你送出江湖。”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安全的,其实我们能活到今天,完全是侥幸。”
“承让,你虽然不幸,但也幸运。”
承让慢慢坐直了身子,低声问道:“那他们想娶我身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儿?我身上哪有什么东西啊?还是说当初我父母留给过我什么武功秘籍,然后你给拿走了。”
这个话彻底激怒了白清,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一项半合的眼睛,此刻睁得滴溜圆,半白的胡须跟着嘴角抽动了几下。
“承让!我告诉你,你别污蔑我!你跟了我十几年了,见过我做这种龌龊的事情吗?!”
承让抿了抿嘴角,很老实的回答:“好像有……”
白清:“……”
“你放屁!”
指尖颤颤巍巍的伸出来指着承让的鼻子开口:“承让!在你心里,老头我就是这样的人吗?!我把你从虎狼嘴里救出来一样,辛苦抚养十几年,你不记我的恩德就算了,你还污蔑我,诽谤我,不信任我。”
“老夫跟着你是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夜夜翻来覆去的担心你的安危!到头来就是这样吗?!”
承让抬着眼睛异常平静地看着他,等到白清慷慨激昂的说完这一番话,然后默默的说了一句:“老头儿,你现在很像一个怨妇,真的,我没有骗你。”
白清:“……”
白清立马沉默下来,垂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的样子,但是憋了好半天,突然憋出来一句:“你爹娘真的没有给你留什么东西吗??”
承让:“…从家把我带走的时候,你不是把家里都找了一个遍吗?”
白清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不对,不对劲儿……”
承让抬了眼睛看他,凑过去问了一句:“什么不对劲儿?哪里不对劲儿了?你想到什么了?”
白清手指敲了敲桌子继续开口:“我觉得像你爹娘这样的高手,不给你留些东西实在是奇怪,我当初怎么就没有察觉到呢?”
承让愣了愣,缓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爹娘当初是给我留了东西的。但是你那个时候不是没找到吗?”
白清沉吟了片刻,只说了一句:“我没找到,不代表没有。”
两个人缓缓抬起来眼睛,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沉默了。
承让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看样子,是被人拿走了是吗?”
白清没有说话,房间里一阵死寂。窗户缝里吹进来一阵风,承让的发丝飘到前面来,承让不得已的眯起了眼睛,白清抬起眼睛来看着她,抿了嘴角,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名字。
“黄风……”
承让愣住了,看着白清喃喃的说了一句:“可是黄风他已经死了……”
白清看着承让没有说话,承让突然就这样明白了他眼神里的意思,黄风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徒弟们都还活着。如果她爹娘就给她的东西真的是黄风拿走了,那么这东西现在一定在元厶或者元幺他们兄弟二人手里。
承让喉结滚了滚,又觉得也不一定,于是看着白清给他分析:“黄风是为武林做事,说不定……”她刚想说,说不定黄风拿了东西,交给了武林盟主也未可知,但是这个猜测是不可能成立的,如果黄风把东西交给武林盟主,现在武林盟主也不会这么积极的派人去找了。
也或许,黄风当年被人追杀致死的原因,也和她父母留给她的东西有关,黄风被杀也没有让江湖上的人得到的东西,会在谁手里呢??
首先排除江湖上的人,但是……
承让低声开口:“又或者是追杀黄风的那个人拿走了东西,但是没有交到武林盟主那里。”
白清沉默了片刻,缓声道:“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我也实在忘了,黄风当年是被谁杀掉的了……”
承让愣了愣低声问道:“不是江湖上的人吗?”
白清摇了摇头:“黄风是武林盟主的帮手,不是江湖上的人追杀的,黄风死后,好像武林盟主还很生气,扬言要捉到凶手,为黄风报仇。”
承让话锋一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黄风是武林盟主的帮手,所以黄风被武林人除掉之后,武林盟主才不能的承认是他杀的黄风,毕竟他要保全面子,不能让江湖上的人认为他是个残害手下的人。”
“还有就是如果是江湖上的人杀掉了黄风,那总有要个理由吧,这件事情如果一旦有人追查起来,那么那个东西肯定就会被天下人知晓,可能这也是武林盟主最不想看到的。”
白清看着承让侃侃而谈的模样,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丫头,我总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
承让嘴里的话停下转了眼睛看他,然后低声问道:“哪里不一样了?是变漂亮了吗?”
白清缓缓摇了摇头。
承让:“……”
白清轻声开口:“我只是觉得你变聪明了。也不是变聪明了,好像比之前善于权谋算计了,你居然能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把这件事情想的这么透彻,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承让微微眯了眼睛,将茶杯捧起来,抿着嘴沉默了片刻,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你也不看看我现在跟在谁身边啊。他可是大成国第一奸臣,这样的事情我耳濡目染,自然也就学会了。”
白清叹了口气:“说的好像有道理……”
承让默默的翻了个白眼,白清笑了笑然后将话题拉回正规:“那你的猜测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
承让正了正神色,然后认真分析道:“我觉得现在分为两种可能性,第一就是这个东西现在在云一或者是他哥哥手里,第二就是杀掉黄风的那个人拿走了东西,但是并没有给武林盟主。”
“我觉得武林盟主如果是想杀黄风,肯定是派了厉害的人物,因为黄风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一般人根本杀不了他。但是江湖上厉害的人,若是去杀个人或者是怎么样,肯定是有人知道的。你仔细想一下你领我回山的时候,那个前后时间有没有江湖上的前辈出过手?”
白清缓缓的摇了摇头,反驳了她一句:“若是武林盟主偷偷的让一个前辈去杀掉黄风刻意不想让人知道,也不会有消息传出来的。”
承让抬了眼睛看他:“但是如果武林盟主杀掉这个人,肯定是会有消息传出来的。但是没有消息传出来,就说明,这个人还活着,也就说明这个东西,其实有可能没在黄风手上,但是现在也没有在武林盟主手上。”
白清打了个哈欠低声道:“我觉得你把我绕晕了,我觉得有些听不明白了。”
承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要么这个东西根本不在黄风身上,要么就是这个东西在他身上但是被那个人拿走了。要是这个东西在那个人身上的话,那他就是用了什么办法,向武林盟主证明了。”
“但是黄风现在已经死了,如果这个东西当初在他手上没有被那个人拿走的话。这个东西现在要么在云一手里,要么在他哥哥手里。”
白清敲了敲桌子,缓声道:“能让江湖上的人趋之若鹜的也只有武功秘籍了,但是云一他哥哥的身体很明显是没有练过武的。而且他的身子也不适合练武。”
“如果留下来的是武功秘籍……而且在黄风手里的话,那这个东西现在只能在云一手上了。”
“所以我们今天讨论的结果就是,江湖上的人想从你这里得到的东西,要么在云一手上,要么在当年杀掉黄风的那个人的手上,是吗?”
承让抿着嘴角沉默的思考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眼睛,慢慢的说了一句:“是。”
那这个东西,若是在云一手上,承让又该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