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复生默然无语，整个人都化为了一座雕像。
禹师风目色冷淡地看着他：“你还不肯说实话么？非要让怨气充斥这里，所有人都死去你才肯承认吗？那具枯井里的男人枯骨又是谁？”
薛复生索性闭上眼，一言不发。毕竟所有人都不是他亲手杀死的，眼前又是官府的人，他是绝不可能再说一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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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世德原本是来给禹神医助阵帮忙的，却未料到撞见了横亘心头二十年的心事。万芙清是万学士的女儿，幼有才名，他还记得去大学士家中拜会，正巧小姐从廊下去后花园，未料父亲的书房中有生人，仓促间只是用纨扇遮住半张脸，剪水双瞳秋波不定，仿佛是盈盈的星光，又像是两汩眼泪。
只是一面已留心，他总也忘不了她。婚事定了的那一夜，他在卧房里翻了个筋斗，总觉得未来只有美满幸福。
薛复生和芦夫人被分别关押起来，许世德却不愿离开薛府。
“禹公子，你说你在薛府见过一个红衣女子的幻像？”
禹昊诚点点头，脸色很不好看。
他缓过劲儿来也不过喝了两口米粥，吃别的都会呕，很不幸的未来是，可能再也吃不下肉了！
“是否和禹神医在那病人家看的一样？”
禹师风沉吟说：“我猜就是同一个人。”
许世德站不住了，坐在太师椅里双眼发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清妹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看着禹师风，禹师风却不忍说下去。
他猜出几分，恐怕是极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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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世德不愿去驿站或者衙门休息，只是坐在薛府园子发呆，一群手下也跟着长官，倒让薛府下人心安多了。
有官府的人在，镇的住！
许世德想看到她，哪怕是一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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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师风看也没看昊诚，径自朝客栈走去，他也不知道宝阿娜是否还留在那里，心里总有几分牵挂不下。
宝阿娜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突然听到房门响，立刻警惕地坐起身子，禹师风就看到她盘起一条腿坐在床上，模样很娇俏，姿态跟老太太似的，他在薛家心情沉重，瞧着她满头乱发的模样，就忍不住笑。
宝阿娜咬着下唇，两只手让禹师风脖子上一绕，说：“你可算回来了，我等的花儿也谢了。”
禹师风把两根藤蔓般的手臂扯了下来：“别闹。”
宝阿娜有些不开心，喃喃说：“我等了你三天三夜，真的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禹师风卸下外袍，听她声音低低，转过头又看了她两眼，见她睫毛低垂，微微颤抖，仿佛真是很伤心的模样，便说：
“我刚忙完就回来找你了。”
“真的吗？”宝阿娜喜滋滋地问。
“真的。我怕你眼睛不好，行动不方便。”话一说完，禹师风就自悔失言，失明不能视物是宝阿娜的疮疤，他这么说，怕她会被刺激得伤心，谁知宝阿娜听完，只是灿烂地对着他一笑：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眼睛看不见也是有一个好处的。”
她虽然看不见，但是笑起来眸光闪亮，像是含着两汪眼泪，又像是投进了天上的星光。
“姨母总是和我说，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啊，都是有一利必有一弊，有一弊必有一利，可是我真的不懂，我看不见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她纤长柔软的手摸索着握住禹师风的手，开心地说：“因为我看不见，你就舍不得抛下我不管。真的太好了。”
禹师风被她握住的手只觉得温热麻痒，他猝然把手抽了出去，他很清楚，其实宝阿娜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她想要的不过是自己的眼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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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世德默然坐到天明，却迟迟没有看到那个红衣幻想，他惆怅地自言自语：“或许，清妹真的不喜欢我，所以才迟迟不肯出来见我。”
禹师风一早就到了，见这位彪悍的壮汉满脸神伤，胸闷不已，尝试安慰他：“或许那红衣女子的幻影并不是万小姐。”
“你昨天还说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我的意思是，我和禹昊诚看到的是同一个人的幻影，但是让这个幻影出现的 ，并不一定是万小姐本人。毕竟她已经过世二十年了。”
许世德点点头，眼泪啪啪地往下落，看得出来很不好受：“是啊，她一定已经转世投胎了，说不定已经又是一个漂亮姑娘了。”
他长叹一声：“她没有经历父母的死亡，也不会看到自己的皱纹，也算是好事。”
禹师风没有说话，他觉得那位万小姐恐怕不会这么想。
芦夫人因为伤势极重，禹师风昨夜只是给她简单治疗了伤口，因许世德认为这是个毒妇，根本必要恢复健康，杀了这么多人，总是要被推出去杀头的。
不过禹师风希望她活着，至少活着讲述出真实的往事。
他完全不相信薛复生所谓的真相，薛复生明面上没有杀人，没有可以入刑的罪责，哪怕有左老太太的证词，二十年前薛家带走了一个逃跑的妾，这个可怜而美丽的女人挣扎逃命，她亲口说了，自己并不是自愿为妾，是被逼迫的。
可是这样孤立的证据，也很难说明问题。毕竟禹师风都可以想出辩白之词。
比如，此女并非万小姐，而是另一个女子。
又或者她家人贫穷，所以逼她卖身为妾，而她本人是不乐意的。
芦夫人被脚铐枷锁锁在厢房里，整个人都痴痴傻傻的，脚上手上的血迹已经处理好了，她身边是几盘饭菜，有动过的痕迹，却没有用筷子，而是用手抓着吃的。
巨富之家的女主人，怎么可能用手吃饭？
这是真的疯了吗？
禹师风见那饭菜里都有鲜血痕迹，可见她舌头的伤口仍在流血，她紧蹙淡眉，蜡黄的脸上只有木讷和冷淡。
他小心掰开她的嘴唇，帮她重新换药，手脚上的伤帮她仔细处理过，芦夫人木然的眼珠悄悄朝禹师风一转。
“你帮她治个屁！”许世德气冲冲地走进来。
“狠毒的妒妇，杀了这么多人，连自己的儿子也杀了。”
禹师风观察着芦夫人，她目光微微闪动，又恢复了麻木冷漠。
他问：“芦夫人，其实你亲手杀死的薛家少爷，并不是你亲生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