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师风平静地说：“我明白，姨母，既然她是我亲妹子，为了她能平安度日，我自然会把这双眼睛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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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阿娜已经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坐在她的床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她这一生明明从没有用自己的双眼看清过这个世界，可这一次她觉得很奇怪，自己居然能够看到了。
感觉非常奇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用良好的记忆力全盘记住的，可她没有真正用过双眼看见过，直到如今，她看到地上铺着手工编织的毡毯，毯子上绣满了在月亮湖边载歌载舞的族人。看到酸梨木做的小椅子，椅背上铺着长流苏白挂毯。还看到桌子上的杯子，是族里阿公用红泥陶土烧制出来的，里头还盛着半杯柑橘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而用修长手指轻抚着自己脸蛋的男人，自然是禹师风禹神医了。
他果然和自己想象的一模一样，清俊的脸上蒙着一根鲜红的绸带，将眼睛遮住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卷长睫毛看着他：“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把眼睛蒙着啊？”
禹师风目光悲伤而温柔：“因为-我把眼睛换给你了。”
宝阿娜似懂非懂地望着他：“真的吗？”
她觉得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梦境，在梦里，她已经实现了最渴望的事情。
可她明知是梦，忙说：“那你要帮我保密，赶紧离开这里吧。如果我的族人知道我过去在骗他们，也会有大麻烦的！”
宝阿娜刚说完，就觉得禹师风的脸上显出黯然伤心的神情，她猜是自己刚刚说的话伤害到他了。虽然宝阿娜并不明白，毕竟被族人发现的话，他们两个人的小命都不能你保全。
梦里，禹师风点点头，悲伤地说：“好，我走了。我一定会走的远远的，死得谁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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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高照，宝阿娜被晒的头晕眼花醒了过来，迷迷瞪瞪地我看着周围。
酸梨木做的小椅子上盖着小挂毯，地上铺着织锦毯子，少男少女在映照着金黄色月光的湖边载歌载舞。
一旁的小桌上，是一个红泥陶杯子，袅袅白烟四散开来。
好像是牛乳的香气。
师银朵缓缓走了进来，看着宝阿娜明显恢复了视力的大眼睛，缓缓显出一个笑容。
“圣女，你终于恢复了，真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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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阿娜懵懂地看着师银朵，知道侍卫们匆匆到了树下，冲着树上的屋子喊：“恭迎圣女！”
啊，她想起来了，原来已经到了祭祀的时候。
首先第一步，需要她到清洁身体的圣湖一畔，沐浴完毕后，再去和族中的长老禀报-二十年一度的祭祀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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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银朵看着宝阿娜离开后，这才悄悄扶禹师风出来。
他已经瞎了，巫仙谷对他来说，是迷宫一样的存在，他很难凭借自己的走出去。
禹师风的手被姨母温暖的手搀扶着，他忍不住想，这么柔软的手，是否和自己的母亲一模一样呢？
师银朵一路引着他朝谷外走，山路渐渐变得崎岖，雾气涌了上来。
“姨母，你和我母亲当年感情一定很好吧？”
师银朵抿唇一笑：“是啊，姐姐和我的感情非常好，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彼此照应，她一向是我的依靠。姐姐走了，我真的很不习惯。”
“是么。”
禹师风的手付在她的小臂上，那手修长而冰冷，或许因为他刚帮宝阿娜换过了眼睛，因为痛楚，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我母亲逃离此地后，你一定受到了很多责难吧？”
禹师风继续问。
师银朵突有几分迟疑不安，勉强笑着说：“倒也没有，都是一族的人，只是骂了我几次，后来也就算了。”
禹师风声音冰冷如雪：“真的吗，姨妈？”
师银朵还想往前头走，禹师风陡然停下了脚，他一只手扶着陡峭的石壁，风吹起他水墨般黑发。
“赶紧走吧，再耽搁被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
禹师风突然叹了一口气。
叹息声被风吹的散开，师银朵紧张地回头看他。
“快走啊！”
禹师风始终没有动，淡淡说：“姨母，你骗我。”
师银朵整个人都微微一抖，随即又勉强微笑：“傻孩子又胡说，我能骗你什么啊？你虽然瞎了，但是宝阿娜告诉过我，你的医术高明，行医糊口不成问题。千万别放弃自己，离开这儿找个地方住下吧！”
说着，她摇了摇手中的袋子：“姨母给你准备了一百两银子，你别嫌少，咱们巫仙族世代都在山里，银子少！”
禹师风手抠着石壁后退两步，语气依旧很平淡：“姨母，你不要再靠近我了。我猜，你打算把我推下去吧。这里一定很高，想必是一处悬崖峭壁，我和宝阿娜进来的时候，确实记得穿过一座高山才到。但宝阿娜是找了一艘船，我们一路穿过岩洞进来。姨妈，我们为何不坐船？是因为那地下河并不深，宝阿娜说过，我跳下去顶多淹没大腿，你怕在那里杀我不死？”
师银朵整张脸都冷了下来，她原是很美艳的容貌，小圆脸上眉黑目深，嘴唇鲜红，推算年纪，她至少也三十五六了，可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多岁而已。
这一刻，夜风吹在她的脸上，给她平添了几分沧桑，她鲜红的嘴角边出现两道朝下的刻薄纹路。
“你这样误会我，很伤姨母的心啊。”
禹师风轻轻悄悄地往后又退了一步。
“姨母，你手臂上全是旧伤。气血不足显然是旧伤过重，伤到了根本。我猜，当初我母亲逃离巫仙谷，你作为她的亲妹子受了责罚，吃了不少苦头，你说是很心疼我母亲，其实你恨她。”
师银朵脸上显出几分倦意，冷冷说：“你不要胡说，巫仙族的圣女离开，族里长老自然是有几分气愤的！对我略做薄惩，我也是理解的。况且，我若是真怨恨姐姐，又怎会认真照顾宝阿娜，把她当做我的女儿一般疼爱！？”
禹师风迟疑片刻，终于说：“或许，因为她确实是你的亲女儿。”
师银朵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如泥雕木偶般站了一会儿，终又嫣然一笑，手挽起被风吹乱的黑发，风致嫣然。
“你还真有几分聪明，怎么猜出来的？”
禹师风恍惚地笑了笑：“宝阿娜和我同父同母的话，她就必须是我的姐姐。因为母亲从巫仙镇逃了出去，被我养父收留后，听他说始终郁郁寡欢，生孩子的时候又难产，生下我不久就过世了。”
禹师风眼前又出现了宝阿娜的脸，她有一张五官深邃的美艳容貌，因为过分美艳，模糊了她的年纪，让她看来比实际年纪要大几岁。
“给宝阿娜换眼的时候，我摸了她的骨。姨母，你可知道有一门技术叫摸骨吗？”
师银朵点点头：“听说这是一门算命看相的技术，厉害的摸骨师，能够摸出一个人的过去未来。怎么，你--？”
她以为禹师风算出宝阿娜的未来有什么坎坷，显出异常关切，禹师风虽然看不见，却能察觉到她的语气里对宝阿娜的关心。
“姨母，我只是一个大夫，自然没有摸骨师那么厉害的本事，我不过是摸出了宝阿娜的实际年纪。她比我小。”
师银朵目光闪动：“哼，我可不会上你的当，你不过是在诈我罢了。”
禹师风摇头：“姨母，我发现她比我小，在我给她换眼前。当然，换眼之后，我又确认了一遍。肯定没错的。”
师银朵沉默片刻，才说：“也对，你把眼睛也换了。这可是换不回来了。”
禹师风点点头，恳切地说：“是啊，肯定换不回来了。”
“我骗你说，宝阿娜是你的亲姐姐，不过是怕你不肯把眼睛换给她。看来是我多虑了。你算得上有情有义。”
禹师风默然不语，师银朵看着他的侧脸，那美好的轮廓宛如最好的工匠用上等白玉精心雕成，可惜白玉微瑕，就是那一指宽的红布遮住的地方。
“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师银朵用莫测难描的目光盯着禹师风，她终于说道：
“二十多年前，姐姐和我都住在巫仙镇里，姐姐爱上了你的亲生父亲，她怀孕后，按照族中 规矩，就该把你父亲献祭神灵。可姐姐居然真心爱着他，宁愿冒险把他放出去。”
她顿了顿，小心地朝禹师风走了一步。
禹师风冷静地说：“姨母，我父母结伴出逃，为何只有我母亲逃了出去，我父亲是不是没有逃出去，他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一句，是他的猜测，云游行医，他见惯了世间的离奇古怪。
让一对亲姐妹反目成仇的，通常是一个男人。
可能是一个俊美的男人。
师银朵诧异地看着禹师风，他的感觉何其敏锐。
若非外甥一见面的时候就提过，他亲生母亲生了他没多久就死了。
她简直怀疑这一切都是姐姐告诉他的。
慢着，师银朵想，难道禹师风说的就是真的吗？
万一姐姐真的没有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