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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绪诗2025-07-02 14:595,7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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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些,陈安国楞了几秒,开始回忆起那天的火灾现场。

明明,明明那妮子什么事都没有。

他回过神来开口:「这不可能!念念被烧伤了都没有什么事,她怎么可能有问题?」

「老顾,不是我说你,你身为公职人员怎么能陪她玩这样的把戏?她什么人我不清楚吗?不就是嫉妒妹妹想争宠让我关心她吗!」

爸爸越说越愤怒,声音越来越大。

顾泽民长叹一口气:

「老陈啊,你干了这么多年消防员甚至还是队长,难道你不知道肺部吸入性烧伤外表是无任何症状的吗?」

「我知道你对孩子他妈有恨,当年要不是她,你就和……」

「唉,总之孩子是无辜的啊,你怎么这么多年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我也没有骗你,你自己来警局这边认领遗体吧。」

陈安国的手机从手里滑落再次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他不信,肯定是这妮子哄着顾泽民骗他的。

何念念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推门进来:「怎么啦爸爸,我在外面听到好大的响声,您没事吧?」

陈安国似是丢了魂儿,听不见一样呆呆的愣在那儿。

何念念伸手在陈安国面前晃了晃:「爸爸?」

陈安国似是这才注意到了她,他像个迷茫的孩子一把抓住何念念的手:「念念……念念……你姐……」

何念念反握住陈安国的手:

「我在呢爸爸,姐到底怎么了,她又闯祸了?」

「你姐她,她死了……」

何念念心中狂喜面上却不显:

「爸爸你也太好骗啦,要是真有那么严重姐姐不会自己去医院吗?怎么可能会死呢?」

陈安国似是给自己找到了借口,语无伦次: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的。」

「念念,念念你陪爸爸去警局作证!这次她真的太过分了,必须得送进去吃吃苦头!」

事已至此,爸爸仍觉得我在骗他。

或许是老天都在可怜我,去警局的路上下起了大雨。

我站在雨里,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疼,好疼,

明明已经死了,

明明这颗心也千疮百孔,

明明早已经习惯,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痛?

7

顾泽民沉默的把陈安国带到了停尸间门口。

「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去看吧。」

陈安国冷哼一声,似是还不相信顾叔叔的话,推开了停尸间的门。

只见偌大的平台上,我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除了身上凌乱的衣服,以及烧焦的发丝,还有腿上长长的血迹,与睡着了其实并无两样。

「陈绒绒!你究竟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有意思吗?这次我真得把你送进去尝尝苦头!」

没人回应他。

陈安国忽然觉得这个房间,静的可怕。

只有制冷机工作的声音,以及他的呼吸。

只有他的呼吸。

陈安国沉默几秒,又开口到:

「陈绒绒,你要是现在起来回家好好跟爸爸和妹妹道歉,爸爸这次可以原谅你。」

没人回应他。

他突然又赤红着双眼,疯了一般:「陈绒绒!你要是再继续玩这样的小把戏我与你断绝父女关系!」

没人回应他。

最后,他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拉我,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绒绒?」

他似是不死心般再次唤我的名字。

陈安国终于意识到,

我好像再也不会叫他爸爸,再也不会回答他的每一句话。

他想抱抱我,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僵硬,最后以一个奇怪的姿势靠在他怀里。

陈安国忽然注意到我脏兮兮的手里,好像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用力掰开后却见一个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的小挂坠。

那是我六岁那年收到的,他送给我这辈子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

何念念嫌停尸房太冷,坐在外面等,却一直不见陈安国出来。

迫于无奈她只好起身向停尸房走去。

她推开了门,却见陈安国哑着嗓子,像个犯错的孩子无助的抱着我,反反复复地好似只会说那两句话:

「绒绒……爸爸不怪你了,你醒醒……醒醒好不好……」

何念念一愣,难道那家伙真的死了?

她还没找陈绒绒炫耀沈映然已经是她的了,这家伙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她稍稍寻思,走上前,假惺惺的开口: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来到这个家……姐姐就不会觉得是我抢走了爸爸……就不会放火误伤到自己了……」

说着说着,何念念大哭起来。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都怪我!我明明可以在孤儿院平平安安的长大,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有爸爸有家的感觉却害得姐姐沦落至此!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扇起了自己耳光。

「爸爸……别难过了,姐姐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伤心……姐姐肯定希望我们能好好的活下去的……」

看到这一幕,陈安国的心一揪,赶紧去拉住何念念。

是啊,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他还有个女儿,他还有念念,他得振作起来。

8

我的葬礼结束没几天后,便是何念念和沈映然的婚礼。

爸爸劝她,可以等几个月再办婚礼,何念念不肯,像是要向我挑衅般。

我死后,爸爸好像将对我的弥补将全部都倾注在了何念念身上,只要她撒撒娇无论她说什么都会应允。

今天,何念念就要穿着婚纱,嫁给我的男朋友沈映然了。

我往化妆间飘去,她紧紧攥着爸爸的手:

「爸爸,我好紧张,姐姐会祝福我和沈哥哥吗,她会不会生气?」

爸爸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抚:

「不会的念念,你姐姐会在天上祝你们幸福的。」

她又泪眼朦胧到:

「我好舍不得您,从此以后就不能当爸爸的小公主了。」

爸爸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傻孩子,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小公主。」

这温馨的家庭剧,我生前,轮不到我。

我死后,也轮不到我。

或许是觉得亲生女儿葬礼才过去没几天,转头养女就办上了婚礼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婚礼现场只零零散散的来了些亲朋好友。

这么多年,亲朋好友心里其实都明白,爸爸对何念念的偏心昭然若揭,他们也清楚我这些年所受的种种委屈与不公。

可这别人家的家事谁也不想多嘴,只好装模作样的恭喜着爸爸。

教堂内放着悠扬的钢琴曲,我站在礼台上,回忆起我和沈映然刚毕业工资不多挤在出租屋那会儿。

我俩挤在小小的床上,他问我:

「绒绒,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开起了玩笑:

「怎么了?你想娶我了啊?我可不嫁没车没房的男人哦。」

他看着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嗯。」

我被他的直球臊红了脸。

「嗯……非要说的话,我想在教堂里结婚,就是小时候电视剧里的男女主一样,还要有漫天的花瓣。」我思考半会儿回答他。

「等我几年好吗,绒绒。」他诚恳望着我,许下了这般的诺言。

我没等到他娶我,却等到了他迎娶我的妹妹为妻。

教堂的时针滴答滴答的走着,何念念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因为,

婚礼的另一位主角——新郎沈映然不见了。

从早上开始,沈映然再也没回复过她一条消息,甚至电话也不接。

问了医院的同事,却也没见他去上班。

整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周围的亲朋好友议论纷纷,何念念气的快要把手里的捧花捏碎了。

喧杂的窃窃私语声中突然止住,教堂的大门被推开了,来人正是沈映然。

何念念高兴的飞奔至他的身前嗔怪着他:

「映然!你怎么才来呀,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吓死我啦。」

她说着便伸手要去牵起沈映然,却被他一把拂掉。

何念念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映然你……?」

这时她才注意到沈映然身后居然有几个警察装扮的人。

她皱着眉不明所以的望着沈映然:「这些人……是你请来的朋友吗映然?」

这时身后的警察拿出公文里的照片对比了一下:「请问您就是何念念女士吧。」

何念念错愕的点点头。

警察将逮捕公文展示给何念念看:「那就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吧,我们接到有人举报你涉嫌恶意纵火故意杀人罪。」

警察叔叔的话打破了这份宁静,四周又开始骚乱起来。

陈安国冲上前一把抓住警察拿着公文的手怒不可遏:

「你们在瞎说什么?我女儿怎么可能恶意纵火还致人死亡?」

「我认识你们副局长顾泽民,你们要是再胡来!我会如实告诉他对你们进行调查!」

「先生,请您不要扰乱公务人员正常执法行为,不然我们会以扰乱执法罪名同样逮捕您。」警察无奈到。

「这是逮捕文件,您仔细看看吧。」说罢将公文递给了陈安国。

只见逮捕公文上一张张图片,先是何念念的购物软件购买火源以及助燃物品的记录。

随后便是我家门前的监控视角,何念念带着一包东西来到我家进去没一会儿,家里便起了雄雄大火。

接着是我家里的监控视角,何念念鬼鬼祟祟的拿出汽油倒在窗帘上,随后一把点燃了整个屋子,整个人却因操作不当被困在了火海里。

最后一张则是我在仓促间,把何念念推出门去,自己却被困火场。

这上面的事情不言而喻。

陈安国身子一晃瘫坐在地,嗓子里是压不住的颤抖:

「念念……你?」

何念念一把抢了过来仔细地翻阅着,她的嘴唇微微发抖,念叨着: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家门口怎么也会有监控……」

沈映然神色淡漠,终于开口:

「何念念,你在半月前打探你姐姐门口用的什么品牌的监控,绒绒她好心告诉你,又看链接赶上活动干脆直接买了两个,一个装在门口,一个给你送去。」

「你心思缜密,还取走了家里监控的储存卡删了监控备份记录,却没想到门口还有一个。」

「她怎么可能会放火害你!从小到大!你诬陷、陷害、霸凌她!她却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出生对不起你妈妈和你,从未恨过你!」

「我还在邻市开会接到消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怎么也找不见她,我心觉蹊跷便去找监控的备份,却发现记录早已被删除。」

「我接近你就是为了你手机里的购物记录以及那张储存卡!」

沈映然疾声厉色,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瘫在地上的陈安国,头也不抬缓缓开口:

「为什么?」

何念念低着头,不说话。

是啊,何念念也不明白,她小时候也曾黏过的姐姐,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讨厌她。

像是何念念沉默的态度激怒了陈安国:「你他妈说话啊!何念念!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杀人犯!那他妈可是你姐姐啊!」

他猛地站起身来,扑向何念念伸出双手想要掐住她的脖子。

何念念嗤笑一声像是疯了一般干脆破罐子破摔:

「你知道姐姐怎么死的吗我亲爱的爸爸?」

「我呀,放火却不小心把自己困在里面。」

「她本可以早早的逃出来,可是她这个蠢东西非要来救我。」

「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妹妹受伤了爸爸会伤心会生气的。」

「我都以为她死定了,没想到最后居然也被救了出来。」

「结果呢?没想到她居然因为肺部吸入性烧伤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是消防员吗?怎么最基本的常识都记不得了?自己亲生女儿会因为肺部吸入性烧伤人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好笑不好笑?啊?我才没有杀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才是害死她的真凶手!」

陈安国一直不愿承认接受的事,被何念念一语道破。

他赤红着双眼怒吼,如若不是被人紧紧拉住恐怕何念念已凶多吉少。

这场闹剧,在何念念被带走后开始落幕。

当一切尘埃落定,当所有宾众都散去。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消化着这一切,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我回头望去,是沈映然。

他穿着新郎的礼服,回到了教堂。

他挽着空气,一步一步向礼台走去。

随后站定转身,面对空荡荡的礼台。

漫天的花瓣飘落下来。

「请问沈映然先生,您愿意以后谨遵结婚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我愿意。」

他的声音一句句回荡在教堂里。

「请问陈绒绒女士,您愿意嫁给新郎作为你的丈夫吗,与他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我说,

我愿意。

只可惜,教堂里响起来的只有沈映然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9

何念念因为故意杀人罪,故意纵火罪数罪并罚被判了死刑。

爸爸被革了职,理由是工作误判致人死亡。

在监狱里最后的这段日子,何念念并不好过。

霸凌、孤立、殴打、恐吓、歧视、这些我曾受过的,她也在监狱里感受了一遍。

除了这些,还有死亡的恐惧围绕着她。

短短一个星期,她肉眼可见的瘦的脸颊凹陷,眼底乌青。

她枪毙那天,我去看她了。

她颤抖着双腿,胯间好像还流下来不明液体。

「不要……不要……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砰”的一声,她看见了我。

她先是一愣,随即像着了魔般似的向我扑来:

「陈绒绒你这个贱人!就连死了还要害我!」

在碰到我的一瞬,她一声惨叫,魂飞魄散。

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她像牛皮糖跟在我身后的日子。

或许这一切的根源不怪她,她也是无辜的上一辈恩怨情仇的受害者。

可是,我不明白。

明明,我也没错啊。

后来我去看了爸爸,他在家里每日以泪洗面,再加上酗酒,整个人憔悴的像桥底的流浪汉。

我在这家里生活的每一寸痕迹都变成了他心中不可言说的悔与恨,他的精神逐渐开始出现了问题。

顾叔叔上门来看望他,带他去了精神病院,爸爸被确诊为心理应激式创伤。

平时清醒的时候也算个正常人,但只要接触与我有关的一切,整个人便疯疯癫癫。

他手里一直拿着一幅画,那是我在七岁那年画的。

自我记事起,每年爸爸的生日我都会送一幅画给他。

直到我七岁生日那天,站在房间门口拿着画想要送给爸爸,却被他阴狠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这幅画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被我锁进了衣柜底,不知他是如何找到的。

他逢人便说他有个七岁的女儿,可乖巧了,在班上学习成绩可好了,长得漂漂亮亮的,从小就懂事听话,

在一个冬夜,他看见了我。

他的身体情况极差,已经昏睡了几天,也许是回光返照,今夜他的气色看起来特别的好。

就像我小时候,他还不那么讨厌我的样子。

「绒……绒……?」

他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像根朽了的老木头,似是很久没有与人开口说过话了。

「嗯。」我轻轻点头。

「你……你是来接爸爸的吗?」

我摇了摇头。

没来由的一阵沉默。

他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恨爸爸吗?」

「爸爸,我不怪你。」

我平静的望着他。

他眼里的光似乎再次被点亮了。

「那和爸爸下辈子再做父女,好不好……绒绒,爸爸会把全世界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都送到你面前。」

我再次摇了摇头,「爸爸,我不怪你,我想我应该会恨你。」

「我恨你在年幼时不肯在污蔑陷害中信过我一次,

恨你在学生时代时不肯关心我一点,

恨你在那时甚至不肯为我打一个电话。」

爸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可是,我不想恨你了。」

「爸爸,今生不欠,来生不见。」

「爸爸,再见。」

「祝您下辈子可以和爱的人终成眷属,生一个听话的孩子,平安顺遂。」

10

我好像快要消散了。

最后时间里,鬼使神差的,我来到了自己的墓碑前,却碰见了沈映然。

我心中还在责怪他的演技实在是过于逼真,给我也唬了过去,撇撇嘴心想这小子不好好上班,来我这荒郊野岭干什么。

他将头轻轻的靠在我的墓碑上,「小绒,我好想你。」

我突然记起,第一次见到沈映然的场景。

那是在高中,我最黑暗的十七岁。

我因为被何念念孤立,被几个她的追求者围堵在厕所里。

从小学到高中,这么多年我其实早已习惯这样的事情。

只要不反抗不吭声他们就会无趣的走开。

却在下一秒,听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英雄救美的结局,却有些许滑稽。

他是乖乖三好学生,从没打过架。

被几个男生围着狠狠揍了一顿,脸上挂了许多彩。

后来巡逻老师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吓得那群男生四处逃窜。

他爬起来第一件事,居然是问我:「你没事吧同学?」

记忆一晃,又回到了我们刚确定关系的那一天。

我像是快要溺水的人,

终于在这片无尽的冰冷海洋寻到了可以抓住的浮木。

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他抱着我,温柔的手一下一下顺过我的每缕发丝。

不知是不是快要消散的原因,我的记忆逐渐开始模糊。

他的嘴唇蠕动着好像在说些什么。

是什么呢?

……

墓碑前的沈映然突然掏出了一把刀,对着自己的脖颈划了下去。

我想起来了。

他对我说:

「陈绒绒,我发誓,永远不会丢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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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今生不欠,来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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