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了保护火灾里的妹妹，肺部吸入式烧伤。
身为消防员的爸爸却只将妹妹送上了救护车。
甚至我那在邻市开研讨会的医生男朋友也火速赶了回来。
每一口呼吸都像在火里煎熬。
痛，好痛。
我只能苦苦哀求爸爸送我去医院。
钱我可以自己付，护工我可以自己请，保证不会麻烦到他们。
爸爸却指责我不要为了争宠而占用社会医疗资源。
连男朋友也怪我让妹妹受了伤，要和我分手。
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了无人经过的巷子里。
太好了，
这样就不会影响到秩序了，爸爸不会讨厌我了吧。
1
我死了。
我想，爸爸应该会很开心吧。
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了无人经过的巷子里。
太好了，这样就不会影响到秩序了，爸爸就不会讨厌我了吧。
再次有意识，我只觉浑身轻松，仿佛这天地间再没有可以束缚住我的东西。
我的灵魂不自觉地向着医院的方向飘去，好像冥冥之中上天有什么安排一样。
透过病房的窗户，只见爸爸坐在妹妹的病床前，双手紧紧握着妹妹的手，满脸担忧。
爸爸是消防队队长，平时不苟言笑，说起话来也是板板正正。
我记忆里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
「爸爸我没事的，只是轻微烧伤而已，我们回家去吧，不要再占用这里的医疗资源啦。」妹妹何念念乖巧的开口。
爸爸长叹一口气，一脸心疼。
「你姐姐要是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明明人什么事都没有，看你进了医院也闹着自己要来。这里是给她胡闹的地方吗，荒唐！」
旁边替何念念检查的医生好心提醒道：
「陈先生，如果火场里还有被救出的伤员的话，建议也来医院检查一下为好。」
突然被提到的我愣了一下，随即望向爸爸，心里居然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期待。
爸爸板起脸：「我是消防队队长，经验丰富，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医生不用操心。」
……是啊，爸爸从来都不在乎我。
说话间，我的男朋友沈映然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念念！你没事吧？」他脸上的焦急与爸爸脸上如出一辙。
他几个大步便来到了病床边，查看起何念念的伤势。
我记得此时他应该在邻市开会才对，看来是听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医院。
何念念捂嘴惊讶，「沈哥哥，你怎么来啦。」
「医生已经检查过啦，我没什么大碍，能保护到姐姐就好。」
她的声音如清泉般动听，却让爸爸的怒火愈演愈烈。
「你是为了保护她才被烧伤的？」
沈映然的声音也充满了不满：「你怎么能为了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你姐身为消防员的女儿，没一点消防意识，竟能让家里发生火灾，越发胡来了。」
从小到大，爸爸对我好像只有无尽的指责。
妹妹低下了头，似乎有话想说却难以启齿。
爸爸似乎意识到了，目光柔和下来温柔地开口。
「念念想跟爸爸说什么吗？」
她轻轻开口：「火，是姐姐放的。」
「姐姐说我抢走了爸爸，她问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家，她恨透了我……」
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何念念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我都死了，她还是不放过我。
听到这话，沈映然直接表示要和我这样恶毒的女人分手。
爸爸怒不可遏，头上的青筋暴起：
「她还敢放火？！这可是犯罪！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这次必须得把她送到公安局吃吃苦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妹妹微微抬头，咬紧嘴唇向爸爸撒娇：「爸爸不要生气，姐姐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吧，我不想姐姐受到伤害。再说了，我还想考公呢，我要像爸爸一样为人民服务！」
爸爸的怒火这才平息，忍不住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就是太善良了。哪里知道人心的险恶。」
我在一旁看着，心中只剩下无尽的苦涩。
爸爸，
您不用送我到公安局了，
我已经死了。
2
爸爸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
陈安国是被迫娶妈妈的。
陈安国年轻时也是意气风发，他生的剑眉星目，正气凌然，自己也考上了大学当上了消防员前途风光一片。
再加上爷爷奶奶都是退伍的军人干部，那个年代也是有身份的人家，爸爸在周围这一片儿追求者众多。
但这样的陈安国，却爱上了舞厅里的舞女何娇娇。
爷爷震怒，家里本就是正统军人世家，怎么能容忍儿子和这样的女人交往。
于是他强迫陈安国分手，回来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
相亲对象就是我妈妈林秋月。
林秋月出生于书香世家，爸爸妈妈都是教授，与陈安国家可谓门当户对。
陈安国一边应付着与林秋月相亲，一边暗暗计划着怎么逃脱爷爷的控制，带着爱人远走高飞。
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出了差错。
这个差错就是林秋月
她爱惨了陈安国，又或许是从小被典型教师家庭的压抑逼迫的太久，一生循规蹈矩的林秋月的离经叛道，在成年后的爱情里出现了。
她对陈安国用了药，在陈安国计划和何娇娇私奔的前一天晚上。
何娇娇在火车站等不到陈安国，随即四处打听寻找。
她找到的却是浑身赤裸的陈安国和林秋月，两人紧紧相拥着入睡，林秋月依偎在陈安国怀里。
那一天，何娇娇一个人坐上了那趟私奔的火车，再也没了音讯。
那一夜，林秋月怀上了我，陈安国在种种压力下，被迫娶了她。
婚后，陈安国再也没碰过林秋月，甚至从不与她多说一句话。
林秋月因此孕期抑郁，气血淤结，生下我后便撒手人寰。
其实早些年，大概是因为妈妈的死，陈安国或许对我有些愧疚，也没那么讨厌我。
他虽然对我颇为冷淡，但也尽到了各种父亲的职责，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我七岁生日那天，陈安国接到了一通电话，那边说，找到何娇娇了，但是人已经没了。
爸爸最后的愧疚也消散了，他恨透了我。
他说，
如果不是妈妈，何娇娇就不会远走高飞。
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和妈妈结婚。
他会翻遍整个中国去寻他的娇娇。
他还说，我们母女都是毁掉他人生的凶手。
电话那头的人告诉陈安国，何娇娇还留下了一个女儿，现在还在孤儿院。
爸爸不顾爷爷奶奶的反对把何娇娇的女儿带了回来，她叫何念念，比我小两岁，跟何娇娇长得极为相似。
3
其实何念念刚来的时候很喜欢我，总是像牛皮糖一样的跟在我身后。
爸爸常和何念念提起她的妈妈，讲些以前他们恋爱时的往事，接着到最后总是会提及那段让他后悔一生的往事。
何念念年岁不大，心智还未成熟，在爸爸的影响下记恨上了我。
何念念总是喜欢玩些幼稚的小把戏栽赃陷害我，我每次的辩解在爸爸眼中都是谎言和争宠。
爸爸愈加厌恶我，那些充满破绽的小手段，在爸爸眼里好像从来都看不穿。
在别的小孩儿都讨厌上学的年纪，我却无比期待每天的这点时间，让我能够逃离那里喘口气。
直到何念念到了入学的年纪，她也来到了这所小学。
她告诉同学，我母亲是小三，还害死了她的妈妈。
那个年纪的孩子恶意总是被无限放大，孤立、殴打、恐吓、歧视、勒索成了我的家常便饭。
我升入哪所学校，她也选择读哪所，像是摆脱不了的噩梦，紧紧缠绕着我。
我的成绩越来越差，爸爸却只当是我为了求关注的新手段愈发对我失望。
我也曾反抗过向老师求助，因情况特殊，我们的监护人是同一个，学校便对我们家进行了家访。
陈安国却说：「只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况且这孩子从小就有撒谎的习惯，老师不必信她的胡言乱语。」
老师看着陈安国明显的偏袒，开口到：「陈绒绒家长，我知道绒绒跟您没有血缘关系，是您收养的孩子，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这样就偏心另……」
陈安国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打断她：「老师，念念才是我们家收养的孩子。」
老师似是从没见过这种情况，愣住了，她本以为又是个区别对待养女的家庭。
过了半天老师似是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告诉陈安国：「陈绒绒家长，校园霸凌是一件非常严重的行为问题，并不是小打小闹，它会影响到孩子的身心健康，甚至念念这本身就是违法行为。」
「如果是违法行为的话，我以陈绒绒家长的身份，不予追究何念念的任何责任。」陈安国平静的开口。
老师再一次愣住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老师就请回吧。」陈安国抬手做出请的姿势。
放学回家后爸爸找到了我，我原以为会是一个心疼的拥抱，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陈绒绒！我真是越来越骄纵你了！为了争宠在家里那些事我不想过多追究你。」
「好，结果你还学会到外面撒谎了？念念对你那么好，你平时在家里害她诬陷她，她都为你求情！」
「而你呢？为了争宠满嘴谎话，装的还挺像，如果不是我知道实情，还真会轻信你这个撒谎精！」
「若是因为你的任性害得念念记过怎么办？你到底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还有没有你妹妹！」
这是七岁后爸爸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
我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陨灭，心底的酸楚一股一股向上翻涌，最后，化为一滩平静的死水。
我捂着被扇的高高肿起来的脸。
「对不起，爸爸。我以后不会再任性了。」
4
我的灵魂随着何念念的出院，飘回了家里。
爸爸围着围裙正在洗手做菜，一边翻阅着手机在为何念念准备营养餐，手忙脚乱的。
他几乎从不下厨，偶尔几次也是为了何念念，我从未吃过他亲手做的菜。
沈映然则坐在沙发上，默默的为何念念削着苹果，是他以前常削的小兔子形状，是我最喜欢的。
陈安国做好饭菜，招呼沈映然和何念念：
「念念映然，饭菜做好啦，快来常常味道合不合你们胃口。」
何念念蹦蹦跳跳的跑到陈安国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
「爸爸做的饭那当然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啦！念念要全部吃光光！」
陈安国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小谗鬼，你才刚好，多吃些清淡的。」
沈映然为大家添好了饭，从厨房走了出来，转身还要回去端菜。
陈安国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沈呀，去陪念念吃饭吧，我来吧你别忙活了。」
虽然爸爸讨厌我，但他其实一直都很喜欢沈映然，何念念也是。
沈映然骨相优越，突出的眉骨，高挺的鼻梁，略显锋利的下颚线，常年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给人冷峻的感觉，可笑起来又像万千冰雪融化，如沐春风。
他是著名大学毕业的医学生，毕业后以优秀的成绩直接到了我们市最好的医院工作，没两年就成了主治医生，和年轻时的爸爸有几分相似，前途风光一片。
爸爸总说，我配不上他。
这时何念念开口，关心我起来：
「爸爸，要不要把姐姐叫回来吃饭呀，我们一家人好久都没有一起聚聚啦。」
陈安国没个好脸色：
「她差点害死你，这么多天连个关心你的电话都没有，你还惦记着要叫她回来吃饭，你把她当成姐姐，她把你当成家人了吗！」
提到我，沈映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陈叔叔，既然您提到了陈绒绒，晚辈有个请求想求您考虑一下。」
「我与绒绒已经分手，原因您也知道，当时我们在一起完全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实在是不配我的喜欢。」
「相比之下念念她这样单纯善良，让我心动。我想娶念念，好好照顾她一辈子。」
何念念被这惊喜冲昏了头脑，她惦记沈映然好久了，恨不得替爸爸马上答应。
爸爸虽一向欣赏沈映然，但沈映然毕竟是我的男朋友，担心传出去念念的名声怕是不好听。
沈映然向他保证，他会将一切原由揽到自己身上，不会让何念念受一点伤害，再加上坳不过何念念，便也无奈同意了。
何念念从小就喜欢抢我的东西，玩具、书本、衣服、还有爸爸的爱。
现在连我的男朋友也是她的了。
看着沈映然熟悉的脸庞，吐出陌生的字句。
我曾以为的心之暖阳，在这现实的残酷面前。
一点一点冷却，如同冬日里逐渐冻结的湖水。
不被爱这个事，我想我应该早就习惯了，
为什么，还是会感到失望。
5
晚饭过后，爸爸不知为什么，情绪变的有些许烦躁。
他独自一人回到了卧室，沉默的看着手机。
我飘过去，手机上是和我已经很多天没有动静的聊天界面。
界面里全是对面发来的白色对话框，从来没有过绿色的回复。
最后一条，是我火灾前一天给他发去的父亲节快乐，后面还有个小小的爱心，以及一笔转账。
他烦躁的不停上下划动手机，随后反复拨打着我的电话，可始终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在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嘟的一声后，陈安国的脸色阴沉可怖，一把将手机砸到了地上。
「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就不应该心软听念念的话，没把你送去公安局管教管教！」
被砸飞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爸爸并不理会，他以为是我知错反悔给他打来的。
直到电话一连响了七八个，他才勉强捡起手机来，却见来电人是顾泽民。
顾泽民是陈安国很好的朋友，他在公安局任职，现在升到了个副局长。
当初何娇娇的消息就是陈安国拜托他找到的。
陈安国眉头一皱：「难道是那妮子纵火的证据被发现了？如果会影响到念念考公，我绝对要她好看！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他接通了电话，那头却一阵沉默。
……
正当陈安国忍不住要打破这阵沉默时，对面传来了声音。
「安国，你节哀。」
「我们接到报案，在一个巷子里发现了具尸体。」
「经过确认身份，是你女儿陈绒绒。」
「死因，肺部吸入式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