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已是夜里凌晨两点钟,学校里又不像往常放假那般,早早的便有出租车司机来到寝室门口等。
如果说傍晚的海风能够吹得人心里凉凉的,而这夜,午夜已过半,这次南边汪洋大海吹来的风,不仅刮得人脸颊生疼,仿佛要刺入人的皮肉,骨髓中。
萧清星拢了拢衣领,单独走在夜晚里犹如沉睡的庞然大物之中,只觉得身体里哪一出分泌出来的肾上腺素仿佛沸腾起来一般。
庆幸的是一路上学校的路灯都亮了,她望向地面上,灰白掩映着昏黄,再叠加一层自己那本来瘦小的却被这灯光拉得如此颀长的身影,披肩的短发未来得及束,被这风一撩拨,那影子上,有细碎更加浓密的黑色张牙舞爪的飞扬着。
听说,夜里凌晨2点至3点,是一天里阴气最盛的时刻,萧清星的脑海中,不自觉便蹦出许多,那些从前听过的,极其恐怖,赫人的小故事。
并非是她自己吓唬自己,而是这夜色加上这布景,实在是撩人,聊得她寒毛倒竖,瞳孔微张。
然而此时,这情势并不允许她胆小懦弱,她还要赶至那人身边,无论她是死是活,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同为远行人的路上,总是要在某个地方见面。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不曾经意间发现,你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早已经见过了最后一面。
那时候,太多的人没有察觉到那一见面便是永别的气氛,因而错过了最后告别的时间,甚至都不曾好好看上一眼,那人的面容,当时的瞥笑神情,以及那最后一句,是否说了再见……
然后这人,便在记忆中,在一生的短暂弥时中,成为了被时间和新人淹没的那一个。
如果萧肃,如果她和萧肃,也要在这匆匆的时刻,如此随意的地方,见上这最后一面。
如果,这就是她和萧肃的最后一面,她会不会选择就此将过往前尘遗忘,再或者,将那个雪天,所发生的事情忘记,又或者,在某个不经意想起她的时候,原谅了她。
萧清星这样问自己,可她得不出答案,因为在她的心里,到底还是不愿意承认,她恨过她,恨她的时候痛彻心扉。也爱过他,爱的那样浓烈炙热。
她曾经一直在想,桎梏她们的枷锁,到底是世俗还是人心?
如果在四年前的时候,萧肃也曾这样勇敢地站在众人面前,站在她面前,说出心里话,或许两个人,如今已经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平日里要走上15分钟的路,在这恐惧与焦急繁杂的情绪之下,不禁将步伐加快,十分钟的时候,她便走到了尽头。
然而这尽头却并不是她要去的尽头,学校的门口,有值班的警卫,在这荒芜且冷肃的夜里,能够看到第二个活人,又或是活物,她本来是激动且安心的。
但她穿着安保服的中年男人,盯着她的眼光,着实怪异,萧清星的心里不禁担心,不会这门禁还要在这里卡着她吧。
所幸那人只是用怪异而疑惑的目光,轻轻瞥着她,却未曾出言,或是有所行动,将她拦住。
既忐忑,又大大放下心来的萧清星,站在车马稀少的马路旁,不住张望着,从这里,到市中心医院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她的双腿能够负荷的范围,而且,若是自己这样赶去,怕是天早已亮了。
可这时,已经打了近十分钟的她,并没有看见任何一辆驶过的出租车。
萧清星的心里,不禁萌生了更加大胆的想法,该不会是要她去拦那些过路的私家车吧,别说她有没有这个胆子,就算自己拦了,人家也未必肯停。
毕竟这样深静的夜,在这上尚属开发区的路旁,一个身穿白色大衣的女子,面带焦急之色而憔悴地拦下了车,任谁都会觉得,这就像是好多恐怖片里上演过的,深夜里的女鬼拦路吧。
况且万一自己这一拦,好巧不巧就碰上了个心怀不轨的人,那她岂不是自己羊入虎口?
不过这一切一切的忧虑与担心,都在脑海中我觉着浮现了萧肃那一张被鲜血糊满的异常惨白的脸之后,消停了下去。
由不得她推三阻四,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现在,她和这天,抢的是时间,抢的是一条人命。
就算,她对萧肃已无挂念,可那终究是大伯家唯一的孩子,即便她只是一个养子,即便她也有许多年不曾回过家,可终究,是被萧家的长辈们疼在手心里的。
况且今日,就算她不是萧肃,只是自己的一个其她朋友,若是得知,也不会袖手旁观。
萧清星这样安慰自己,也说服自己。
然而,就在她已经朝着马路的外侧走了几步,准备拦车的时候,17分钟,终于等来了这救人如救火的出租车。
“师傅,去人民医院,麻烦快些,我赶路。”上了车,萧清星的脸色已经恢复了镇定,至少在这年轻的开夜车的司机眼中,很难从她的脸上看出着急赶路的神色来。
不过,既然是客人要求,她也将车飚到了最大的限度。
幸而,这一路上经过了七八个交叉路口,红绿灯,只有一个,等了红灯。
付了钱,萧清星火急火燎的,迈着大步跑向门诊楼,急诊室所在的地方。
然而,她焦急中奔跑的背影,很快便被吞入了这无边夜色中。
是以,她本人,并不曾知晓,为了萧肃,自己也可以这样不顾形象,仿佛像是丢了魂一般,奔跑。
她尚且记得,四年前的那个大雪封路日子,她没有过。
但是现在想来,是不是如果那个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拼尽一切的去挽留,那么她,就会留下了。
这是终究是一个无解谜题,因为,大雪天不会再次重现,她也不会,再容许自己和萧肃纠缠到那厮地步。
急诊室的灯亮着,看来是因为没有找到适配的血型,还不曾转入手术室中。
那通电话接的匆忙,她还没有问过,究竟是什么血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