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雅雅和缪远舟的相遇又是一个雨天,如果没有撞见朱景朋那档子事,宋雅雅还是很喜欢雨天的,但是目前雨天里更新到的故事让人只要闻到潮湿的空气就有些不适。
那次遇见是狼狈的。是在她刚撞见朱景朋的奸情后不久,工作繁忙到实在没有摸鱼契机,甚至没时间通过社交平台上的朱景朋及其好友关系检索一下那位妙龄女的身份的一个雨夜,她的坚强伪装突然被戳了一下,掉在地上七零八落。
路灯照着雨柱无情地刷刷往下淌,宋雅雅外套几乎没一块不是变深色地冲进了便利店。她的头发湿漉漉地、一绺一绺地贴在脸颊上,雨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此时的她,一口气提着躯壳,脑子里频闪最需要的目标物。
宋雅雅心中怀揣一丝希望——刚下班的点看见天气就直冲下来了,附近园区她应该能赶上趟。她匆匆瞥了一眼店内的自助借伞架,定睛一看,空空如也。她的心一沉,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与她为敌,脸上有些崩裂,心想那天那把雨伞不应该脱手的:别人作孽,她承担;自己作孽,还是自个儿承担,这日子太叠buff了,血槽已经红色危机警报状态。
她无意间瞥见一旁正准备离开的男人,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是便利店最后一把伞,她认得,这是店里唯一一把16股伞,这把显得厚实也比其他伞撑得远撑得高,其他都是8股伞,比较便携。
之前有次下雨,宋雅雅也来这借过伞,30块钱押金都不想要了,就想留下这把伞,因为她喜欢有分量的东西。朱景朋说,家里这么多雨伞,不需要,你已经可以在雨天进行的各种活动中有相配的伞了,括号,不仅限于雨伞。
女人今天恰恰就缺了这一把。
雨水毫无颓势地从天际倾泻而下,她一屁股坐在了便利店的瓷砖地上,拔凉的触感透过两层裤子直往骨子里钻,外层裤子的水气更是寒上加寒。她低头看着脚边积起来的一团水渍,感到生活好像在和她接二连三作对,似乎总是比别人差一步,只是一件小事,只是想要一把伞,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
雨,全是雨闯的祸。搁人身上,实属水逆。
《小时代》时期的郭敬明说:“我们依然在大大的绝望里小小的努力着。这种不想放弃的心情,它们变成无边黑暗的小小星辰。我们都是小小的星辰。”我为你与时间为敌可能有假,但我愿意与时间为敌不只是童言无忌。
只是这时,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宋雅雅感到一种无力的悲哀席卷而来。她把自己环抱起来,轻轻拍打自己,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小猫蜷缩在角落里努力安抚自己。她的泪水混合着雨水无声地滴落在地面上,身体微微颤抖,嘴里低声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全都欺负我……”她像是迷了路,失去了方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冰冷的世界。
哭得喘不上来的一声气,开始合着尖锐的打嗝,在便利店里显得格外突兀,库房里听着广播的收银员被吓了一跳,赶紧走出来查看。缪远舟站在门口,“欢迎下次光临”已经响起,雨声还在耳边喧嚣。店内的哭声又成了小声的呜咽,断断续续的,是成年人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还是从指缝中一点一点漏出,蹦跶在小小的便利店里。
她的脆弱并没有让他心生怜悯,而是引发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他习惯了处理各种复杂的局面,却在此刻感到一丝不确定:要不要介入,还是就这样转身离开?
显然,她刚才看向了自助借伞架,现在却一无所获。他的手紧了紧伞柄,像是在掂量手中的重量,也像是在掂量自己接下来的举动。他并不陌生于生活中的巧合与错位,脑海里已经迅速拼凑出这个小小场景的前因后果——女孩刚进来寻找一把伞,而他,恰好拿走了最后一把。
宋雅雅抬起头,眼神迷茫地望向便利店外那些撑着伞的行人。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缪远舟身上,带着一丝埋怨和委屈,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看什么看……就是你,坏得很,拿走最后一把伞……那么幸运……这种幸运为什么不能降临到我头上?”
缪远舟听着她的埋怨,眉头微微皱起。女孩的情绪毫不掩饰,这种指控带着几分脆弱的孩子气,哭腔里无助得紧。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握紧伞柄。对他来说,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判断题。
他在门口也站得够久,门铃已经辨识不出这个人从哪里来,“欢迎光临”和“期待您下次光临”此刻也无甚需要,宕机得索性就开关了下门聊表干活卖力。开关门再次落锁的“咯哒”间,他手中的伞递到她面前:“这把伞给你。”
伞尖在两人四脚的中心点轻轻跺了两下,发出轻微的声响,显得有些滑稽。缪远舟微微弯腰,将伞柄向她倾斜,伞尖在地面上轻轻抖动。从宋雅雅的视线里看他,他整个人居高临下的,目光和态度透露出一种无声的疏离,但举动又透着一丝关怀?他把伞柄又往她的方向倾了倾,整个人的手臂已经完全伸直了。
他微微低头看向她,脸上带了一丝微笑,表现得半分关心又并不想过多介入,除了动作初始指令般的“这把伞给你”再无多言,尽力地把控陌生人之间微妙平衡的界限感与分寸感。他步子往前移了一点,又将伞柄倾向她,就快直接拍在宋雅雅手上了,也显得有些急于离开。
被示意着抓到16股伞骨的宋雅雅像是小猫被轻轻抚了头,心中混乱不安的角落也好像被轻轻刷过。她微微一愣,细密坚实的伞骨,给她无言的踏实,是她曾经喜欢的那把伞呀。
如今,她又握住了这把伞,在那个雨夜丢掉的另一把伞也好像变得无足轻重了。
这个陌生人,在她捏住伞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后一步。他又朝她笑了一下,宋雅雅有点不知所措。
她想起自己初出茅庐,刚进公司时有同事曾指点她:“会哭的小孩有糖吃”,可她一直学不会遇到问题就求助就报备,总想着自己解决,结果后来手里净是棘手的活。如今她没想到,这个道理不仅适用于职场,还适用于生活——有声音的人才会被注意,没声息的人会被认为没有需求。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竟然真的奏效了。她从一个陌生人那里讨到了一块“糖”,心里有些复杂。
宋雅雅借着雨伞的支撑站起身来,用手抹掉脸上的泪水,略带尴尬地说:“对不起,我刚刚不是针对你,我只是……我只是真的很需要这把伞……可你的衣服看上去挺贵的,你也不能淋雨吧……”她看着缪远舟的嘴角说道。
宋雅雅注意到,原来之前她蹲在地上时,缪远舟站在她面前,那种俯视看下来的角度让他的嘴角线条显得有些冷硬,不易亲近。可现在她站起身来,竟然发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直有一个上翘的弧度。果然,距离和角度会改变对一个人的印象。
宋雅雅一肚子的委屈化成到嘴边啰哩啰嗦的道谢,但没说两句,就被缪远舟打断了。
“30块。”
“嗯?”
宋雅雅没反应过来,缪远舟指了指伞,“雨天雷闪,店内扫码支付失灵了,店员直接用钥匙开的锁,押金30块,给我就好,咱们财物两清,互不亏欠。”
她赶紧掏出手机,扫了缪远舟的支付码。雨天不止便利店的扫码支付失灵,个人的支付界面也一直在转,看到宋雅雅进入输入密码的阶段,缪远舟转身准备离开。
“谢谢,谢谢。”没成想宋雅雅仗着有了伞,走地鼠似的蹿出便利店,嘴里道着谢,急匆匆跑进雨帘。
缪远舟的手机上终于响起扫码付款成功的声音:“恭喜您进账37元。”他皱着眉看着她的背影,随后也快步走出便利店,朝着相反的方向。
宋雅雅看着16股伞骨撑开的广阔庇护,忍不住像个小孩子似的祈求:“雨停吧,雨停吧,青天大老爷,保佑好人少淋些雨。”
缪远舟笼着外套奔跑在雨中,半路上雨突然停了。他放慢脚步,低头扛雨时,顺着发尾钻进脖子的冷气被自身的体温传导逐步收编,他倒没觉得有多冷,抬头望向前方,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
正巧,这时街灯依次亮起,柔和的光晕缓缓洒落,地上的水洼映出一闪一闪的灯光,像是《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的跳跃的卡西法在愉快地扭动。橘红色的光点在生冷的水泥背景上点缀出温暖的薄纱,让整条街道多了几分温馨的氛围。
今天的街灯开得比往常更晚一些,光影交织中,他仰望前方,万家灯火映在爬满雨痕的玻璃上,平凡的街道像在这一刻不经意间染上了几分浪漫的色彩。
他好久没看到街灯亮起的这一刻了,这样的夜晚突然看清前方的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涌上来,紧绷已久的神经像是突然放松了,眼神一时失焦。他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宁静中,突如其来的雨停,雨后空气的清新,街灯映出的温暖光影,是交织在一起的“小确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