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屿湾、云来铂萃虽然是某个小点的两个相反方向，但它们都处在一个社区生态圈里，其中便包括缪远舟坐诊的宁市中西医结合医院、宋雅雅所在的享云科技有限公司，菜场、超市、文娱、生活运动也一应俱全，是宁市规划较早的片区，已发展成熟。
缪远舟从本周一开始负责长期门诊，为初诊和需要持续随访的患者提供专门的医疗服务。患者不需要住院，是通过定期的门诊检查和治疗来管理长期疾病，旨在为这些患者提供持续的医疗服务，帮助他们控制病情，预防并发症，同时减少住院的频率和医疗负担。
若要比较长期门诊和临床哪个比较复杂，都各有复杂，无法评定。今天周一，又是第一天轮排到长门，门诊人数反而比一般时间少，缪远舟今天早早就下班了，他约了毛医生一起CityCycling（城市骑行）。
缪远舟和毛承志一前一后穿过街道，这时候还车水马龙，昏黄的街灯和街口处的摄像头闪烁的光，一黄一白的映衬交替。他们的车轮和别的匆匆行车碾过地面，偶尔发出低沉的嗡鸣声，风掠过脸颊，带了一丝雨后的湿气，是美好的三月，城市在呼吸。
“缪医生今天看似不饱和呀。”毛承志打趣道。
“嗐，今天随访的多，也都是比较稳定的，初诊多可就不好说了。”缪远舟看向路边站立的行人，不拿毛医生的打趣当回事。
“人都固执，吃了药就要改变作息、改变饮食习惯，改这改那，还要吃药，比看病都要难。难啊，难治。”毛医生作为中医，吹毛求疵起不听话的患者。
“你觉得中西医的结合，真的能达到最佳效果吗？”缪远舟看向毛医生，眼神认真。
毛承志想了想，车轮子转起来：“当然可以，但这需要双方的理解与包容。中医讲究的是整体观，而西医更偏向局部治疗。这要求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能尊重传统，又不失现代医学的科学性。”
缪远舟点头，补充道：“在实际工作中，很多患者需要的并不是单一的治疗方案，而是一个综合的照顾。”
“责任可大可小，你不要逼迫自己，给自己上那么多杠杆，架在那只会被火烤。我们作为医生确实不仅是治病的角色，更是患者的支持者与倾听者，但都是一种平衡，这样才能在实际中联合制定方案的。”毛承志的声音中流露出对缪远舟的关心，缪远舟有些个龟毛式的吹毛求疵，担心他钻不出来。
“今天有个女患者叫宋雅雅，你有印象吗？”缪远舟暂且放下了，换了个话茬。
“嗯？你那门诊还是我这的？还是今天典型案例呀？”毛医生不记得这个患者。
收拾过碗筷再次坐下来，在人间闹剧的电视剧里，宋雅雅的妈、宋雅雅妈妈的妈，围绕宋雅雅尚未购买的车展开话题，预算没说，车牌车型不定，中心思想还是希望她过了就过了，下一个眼睛瞪大点，要赶紧生个孩子过日子。
宋雅雅奇怪自己的母亲婚姻并不幸福，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一直劝自己相信男人比相信自己能把日子过好更甚。这世间男人不少，家里亲近的亲戚里俩人真正合拍的却寥寥无几。宋雅雅绕过层层缠绕的语言攻势，直哎哟自己落枕了脖子疼。奶奶一听也直哎哟，“要不要试试对着枕头说话，念几句‘枕头咒’？你对枕头说，‘枕头啊枕头，睡得不好脖子疼，今天好好合作，明天醒来就不痛了！’”
宋雅雅想起小时候也有一次这样，依着奶奶的法子抱着枕头哄了哄，一觉醒来真不疼了，不经噗嗤笑出声。
小时候体弱，生病大大小小的连绵不断，三番五次的养成不去想，倒成个病得快、好得也快。
“嗯，我回房间就哄哄它。今天忙了一天了，我刷个牙便睡了。”奶奶听了宋雅雅这句回话，忙给宋雅雅空间，目送她挪进窝。
宋雅雅的一居室有一张大床、一张可以放开的沙发床，但母亲和奶奶都说自己睡觉时打呼噜、磨牙，怕麻烦到宋雅雅，帮衬她结婚仪式的这几天还是住酒店里。这会儿她们也回去了。
一夜无梦，早起时恍然若失，宋雅雅醒来看到自己睡得端正，被子只是被身子拱起一个蚕蛹状。宋雅雅觉得自己太规矩了，所以才做什么都合理，还是合理的事做多了，脱轨的事也可以不计较。她不停地内耗，觉得妈妈和奶奶有点太反常了，比她逃婚还反常。
感觉头更痛了，更准确地说是，脖子更痛了，落枕没有持续性好转。宋雅雅一边想向公司告假，一边又在想被分配的工作任务。今日复明日，离内审上线所剩无多，交给那女人吗？突然，宋雅雅决定放过自己，年底的升职机会对年头来说还太早，这次没成绩也不要紧。
针灸科从来不缺人，老年人做完早饭，送完孙子辈的娃就聚集在这里。排上号的时候，宋雅雅和昨天下午一样，前面还是三十多人，快到上午11点半，才排到自己。她心里默算着，等整好她，估计12点都过了，医生的“上钟”时间和她一个公司小职员一样，医疗行业不好摸鱼呀。
还是昨天的那个医生，好像姓毛？坐门口半晌也没记得医生介绍，那个缪远舟也不知道是这家医院什么科室的。
“毛主任，拿我们先去吃饭了？”这会儿毛主任的学生留下也无甚意义，一上午的病患实操、观察已经头脑爆炸学不进去了，毛主任喊更年轻的孩子们先去食堂休息一下，下午再鏖战。
毛主任捏了捏宋雅雅的脖子，建议她拍个片子。宋雅雅一脸戒备，第一是感觉是不是脖子真有什么问题，第二是昨天怎么没同她讲？第三是，不会是医院创收吧？宋雅雅脑袋绕了几个弯，一脸穷酸地委屈巴巴。
“拍个片子吧，颈椎摸上去感觉有点反弓，具体结果出来了给你正一下骨。”毛医生很谨慎。
“中医还要借助西医手段吗？”宋雅雅没不明白这家医院为什么叫“中西医结合”。
“技术提高了，能用就用啊。”毛医生把原子笔往桌上无意识地按了几按，“开么？”
“出来得快吗？”
“两个小时，把你的挂号改成下午第一个。”
“我去改？”宋雅雅觉得这医生会折腾人。
“我在电脑给你改，我是医生。”
“哦哦，那行。”听到不是自己跑，宋雅雅觉着花点小钱花点时间也认了。
毛医生大手一挥开了Xray和MRI，宋雅雅拿在手里用手机搜了一下，模糊地想问又有点算了，可能就是“技术提高了，能用就用”。迷迷糊糊被医生安排着做检查，又排队，又正着、侧着站在那，出来后头晕得不行。
毛医生拿在手上对着灯光，略有点皱眉，他看着宋雅雅惴惴不安地疼痛，瞥了一眼信息28岁，随口问了句，“结婚了吗？”
怎么人人都问这个问题？宋雅雅一下就要奓毛。可毛医生又把一张片子放到观片灯上看了一下，眉头更紧了，宋雅雅不敢妄动。
“先推拿吧。”毛医生把宋雅雅安排到他看着最蛮力的学生那。学生按完宋雅雅已经松懈不少，毛医生又隔着布按了几按，给她下针，然后火罐一条龙之后，毛医生让宋雅雅做在四方凳上。
“放松，放松。”咔——
“放松，放松。”咔——
宋雅雅是凳子上的活肉，任毛医生轻松地拿捏着。末了，毛医生说：“落枕差不多了，明天能好。你去看下甲状腺吧。”宋雅雅顿时一惊，脖子上的手又不自觉地捏了捏，没感觉，没感觉不好。
宋雅雅想起毛医生站在自己面前手扫过脖子的情景，又联想他问自己结婚没有，心里一沉又一沉。妈的，他也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应该像花一样绽放吧？不安感笼罩在她委屈的脸上，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真的如此呀。
“只是感觉有个结节，很多人都有的，不用太担心。”毛医生言辞略微轻松地想要减轻宋雅雅的心理负担，他观察着宋雅雅，见她不是个经历大风大浪的28岁，对她心里的脆弱与不安有几分了然。作为医生，他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其实知道大部分人都在努力挣扎着健康，如此而已。
宋雅雅谢过毛医生，走出诊室的时候看到门口的简介最大的几个字：主任医师毛承志。
宋雅雅自然地走到西医区的甲状腺科，想要确诊一下影像的情况，后续等到结果出来吧。忐忑的时候，宋雅雅又想到妈妈和奶奶，她俩还以为自己今天好端端地、正常去上班，在再次等号的时候，宋雅雅也不知成年人到底该报喜还是真的报忧。
超声结果出来的时候，宋雅雅却没有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