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承乾在三人发言后起身,抛出精心准备的方案:“为彻底消除疑虑,彰显诚意,我提议:由华商证券牵头,联合霍英冬先生、包钰刚先生、胡英湘先生等业界领(袖),共同成立非营利性‘中華能源基金会’(CEF)。
华商证券将所持港灯、中电股份的投票权不可撤销地委托给CEF,为期十年。CEF董事会由政府代表(2席)、独立专家(3席)、环保团体(1席)、消费者代表(1席)及创始捐赠人(华商证券,1席)组成。
CEF核心使命:确保供电安全、推动技术升级、监督电价合理、促进新能源投资。重大决策需董事会三分之二多数通过,政府代表拥有对涉及‘国家安全’事项的一票否决权。
华商证券保留分红权等经济权益,承诺五年内电价涨幅不超过通胀+1%。”
此方案一出,满场愕然。它既回应了“控制权”质疑,又赋予了政府关键制衡力,还捆绑了多位德高望重的华商背书,堪称以退为进的政治杰作。原本支持冻结令的部分议员开始动摇。
当立法局内唇枪舌剑时,金麦传媒麾下的舆论机器开足马力,发动了一场精密的信息战。
《21世纪》头版通栏标题:“双重标准!起底英资财团百年电力控制史”。内页用十版篇幅,图文并茂揭露:怡和曾通过复杂架构控制港灯近三十年;嘉道理家族本身通过多家信托基金持有中电核心股权;甚至现任布政司夏鼎季家族信托在港灯上市前曾持有原始股…“谁才是真正的垄断者?”社论质问。
《天天日报》则主打民生牌:“冻结令恐酿电价暴涨!智库测算:市民年损百元,千厂濒危!”刊出由胡英湘资助的独立智库“亚太能源研究所”报告,详细推演冻结令导致的融资成本上升、投资停滞后果,预测未来两年电价可能额外上涨8%~12%,并附上深水埗主妇、观塘厂主的焦虑访谈。
《今日观察报》抛出重磅调查:“国家安全?揭秘‘绝密情报’背后的政治操弄!”引用“匿名政府高层”爆料,指所谓陈承乾与“东亚情报机构”的资金往来,实为某英资财团为阻挠其竞标文莱LNG项目而散布的假情报,并暗示保安司内部有人被利用。虽未指名道姓,但剑指英资的意味浓烈。
金麦传媒的盟友亚洲电视全天候滚动播出市民叩应(Call-in)节目。
“我系中电抄表员林仔!青山电厂啲机器旧到打冷震(旧得发抖),换新机要钱㗎!唔比人投资,等停电咩?(不让投资,等停电吗?)”——技术工人的焦虑。
“港府话冻结就冻结,同强盗有咩分别?我哋小股民揸住啲电力股点算?(我们小股民持有的电力股怎么办?)”——小投资者的愤怒。
“霍生、包生都出来讲公道话!我信佢哋多过信鬼佬政府!”——市井百姓对华商领(袖)的信任。
这些原声通过电波传遍大街小巷。与此同时,金麦资助的“本港消费者权益联盟”发起“要光明,反滥权”签名运动,短短三日收集上百万市民签名。一队队身着黄衫的义工,将装满签名册的手推车直接堆在立法局门口,形成视觉奇观。
特别质询会最后一日,气氛凝重如铁。总督优德爵士、布政司夏鼎季面色阴沉。韦尔斯利大律师提交的枢密院判例如山,反诉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霍、包、二胡4位巨擘的证词掷地有声,金麦传媒掀起的民意海啸拍打着立法局的基石。
财政司彭励治爵士试图做最后挣扎:“即使…即使法律程序存在争议,电力集中的系统性风险不容忽视…”
“系统性风险?”陈承乾罕见地直接打断高官发言,他走到会场中央,目光扫过全场,“真正的系统性风险,是法治不彰,是政府滥用权力!”他举起一份《21世纪》:
“看看!怡和、太古、嘉道理……哪一家没有复杂的离岸架构?哪一家没有深厚的历史控制?为何独我华商证券成为靶心?因为我是华人?因为我的资本来自国外?还是因为某些势力害怕新的力量打破旧的平衡?”
他指向旁听席上端坐的霍英冬、包钰刚、胡英湘:“今日,这几位先生坐在这里,不是为我陈承乾个人,是为本港的公平、法治与未来站台!我们提出的‘中华能源基金会’方案,是负责任、可监管、利本港的方案!若港府执意坚持非法冻结……”他停顿,声音陡然转冷,“我们将在伦敦枢密院、在斯特拉斯堡人权法院,战斗到底!50亿索赔,只是开始!”
压力之下,港府内部经过彻夜激烈争论,最终决定妥协。布政司夏鼎季在会议尾声,面色灰败地宣读了一份新声明:
“经总督会同行政局审慎考虑,并与陈承乾先生及其代表深入沟通……现决定:
即时撤销对华商证券所持港灯、中电股份投票权的冻结令。
原则同意接受‘中华能源基金会’(CEF)作为行使相关投票权的过渡性监管平台,具体架构与权责由财政司署、保安司署与华商证券于一个月内敲定细则。政府保留对涉及关键基础设施安全事项的最终决定权。
作为对公共利益保障的强化,港府将在港灯及中电公司各获得一股特殊权益股——‘黄金股’(Golden Share)。该股不具经济权益,但赋予政府在涉及控股权变更、重大资产处置、核心供电区域变更等事项上的一票否决权。此安排期限为十五年。
华商证券需履行其五年电价稳定承诺,并由CEF监督执行。
双方同意搁置所有相关法律诉讼。”
陈承乾起身,没有胜利者的张扬,只有深不可测的平静:“我接受此安排,并将全力配合CEF的组建与运作。愿本港光明永续。”他签字落笔,力透纸背。这一次,纸页完好无损。
1985年5月初,“中华能源基金会”在万众瞩目中成立。霍英冬任荣誉柱席,包钰刚、胡应湘、胡翰辉以及两位德高望重的社会贤达进入董事会。华商证券的投票权在严密监督下委托给CEF。港府象征性的“黄金股”被写入两家电力公司章程,成为一段特殊时期的权力烙印。
《信报》社论标题意味深长:“黄金股的妥协:资本的胜利,还是权力的挽歌?”文章指出:“陈承乾用一场教科书级的法律、资本与舆论组合拳,击退了港府的强权干预。但‘黄金股’的设置,也为政府干预核心商业领域开了危险先例。这场较量没有绝对赢家,它深刻揭示了殖民晚期本港权力结构的脆弱性与资本政治的复杂博弈。”
金麦传媒《21世纪》的终篇报道则聚焦未来:
“CEF模式能否成为香港关键基础设施治理的新范式?它捆绑了华商力量,引入了社会监督,保留了政府安全阀。陈承乾虽让渡投票权,却保住了核心经济利益,并为未来布局赢得了时间与空间。真正的较量,或在十年委托期满之后……”
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依旧璀璨。
在青山发电厂,新引进的机组在CEF监督下开始安装调试,效率提升的预期压低了市场对电价的担忧。而在中环华商大厦顶层,陈承乾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对身旁的心腹霍建柠、刘巩二人低语:
“权宜之计,终非长久。电力的棋局,十五年后再论输赢。我们的战场……从来不止香江。”他的目光,投向了北方那片更广阔的土地,以及更遥远的能源未来。
历史的指针继续走动。
这场惊心动魄的“电力战争”,以其跌宕起伏的过程和深远的妥协方案,写入了本港商业史与政治史。它证明了资本在法治框架下的强大韧性,也暴露了殖民管治末期权威的动摇。而光明,依旧在铜线中奔流,照亮着这座传奇之城的每一个夜晚与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