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4月13号,星期五,晚上7点,湾仔骆克道485号富临酒店3楼私人包间。
在杨贯义这位合作伙伴的精心安排之下,陈承乾在富临酒家总店的三楼拥有一间每日打扫干净、而且隐秘性极佳的、靠近海港的私人包间。一个小时前,陈承乾在安保李鸿福、小六、小七三人的护送下,从糖水道的金麦传媒办公中心搭载平治车来到富临酒家总店,目的是在富临酒家总店宴请一位致力于打击樾南帮派犯罪的港警部门的总警司!
总警司,在大多数港人嘴里是“一拖二”,指的是总警司穿戴的警服上的肩章标志——一枚市花(洋紫荆)加两枚巴斯勋章星(俗称【啤】),因此被形象地称为【一拖二】。
当在富临酒家总店与杨贯义共同协管酒店业务的刘巩看到自家少爷不打招呼就过来了,还以为是来查岗的,但仔细一问,这才知道少爷是要在富临酒家宴请一位总警司,当场就猜到了少爷之所以宴请这位总警司,是因为已经找到了印刷中心大厦纵火案的真凶。
原本刘巩想着到私人包间里服侍少爷与这位总警司,但是,少爷陈承乾却让他以酒家生意为重,同时也婉拒了听闻消息赶来的杨贯义到包间里做陪同,如此一来,刘、杨二人总算明白到少爷(合伙人)陈承乾是与客人商量一些非常隐秘的事情。
一进入私人包间,陈承乾就看到了一位身穿一套黑白配西服的中年男人站在窗边欣赏远处的海港夜景,听到房门被重新打开的动静,转过身来,竟是一位身材魁梧、英气飒爽的壮汉,不过,据陈承乾观察,这位壮汉气色不足,而且眉宇间有一股黑气,应是有隐疾在身。
这位疑似有隐疾在身的魁梧中年男人,正是主管有组织罪案调查组的总警司何文建。
如果陈承乾没记错,这位总警司在去年破获了多个樾南船民帮派的毒仓,进而遭受到樾南船民帮派的打击报复,因祸得福,在今年2月份荣升为总警司兼“O记”主管!
“何警官,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不不不……陈先生,您太客气了,这份礼物太珍贵了,我不能收下的!”
甫一见面,陈承乾就示意一旁为他拿着公文包的李鸿福上前,从公文包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金色四方礼盒,“啪”的一下就打开了,当何文建看清礼盒里面的,居然摆放着一块鎏金色外壳的劳力士手边时,脸色迅速惊变,连忙向陈承乾推辞这份昂贵的礼物!
自从1974年2月15日“廉记”(廉政公署)成立且接连破获了多桩警队贪腐案件之后,全港警务人员就变得非常小心谨慎,生怕某天被廉记请去“喝咖啡”。
如今陈承乾光明正大地拿出一块金色劳力士摆到自己面前,何文建就算就再迟钝也能反应过来——今晚这一餐,称不上‘鸿门宴’,但同样来者不善……
“唉……何警官,不要急着走啊!”
将礼盒重新合上推回,何文建笑了笑,正打算离开,却被陈承乾出言喊下,转过身来,满是警惕地盯着陈承乾,以及在旁边蠢蠢欲动的李鸿福等人,冷哼了一下,说道:
“陈先生,您……您这要在强留客人吗?”
“不不不……”
对于何文建的戒备和疏离,陈承乾摆了摆手,接着用眼神示意李鸿福等人暂时离开包间。
“何警官,你也到医院的太平间探望过他们……他们也只是一群为了谋生的苦命人,只是一场大火,他们就没了,现在他们的家人天天到公司去哭、去闹,搞得我也心烦意乱!”
等到李鸿福等安保暂时退出包间,何文建仍旧没有放松下来,始终与陈承乾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双手暗中握紧发力,早已察觉到这一情况的陈承乾不甚在意,在何文建略带不解的注视之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彩色照片,等到何文建看清照片内容,当即脸色大变。
“何警官,真是没想到啊……”
“你一位月薪不过两万五的总警司,居然还有闲钱将女儿、儿子都送到澳洲入读每年学费超过10万澳元的私人大学,还能在澳洲买下一间面积不低于10英亩的私人庄园……”
“怎么看,这都不符合常理吧?”
“你——”
此时此刻,何文建再也没了先前的自视清高和小心翼翼,只因被他捏在手里快要变形的一沓照片,显然是他的儿女和妻子在澳洲的生活照,在这些生活照里,能非常清晰地辨别出2辆平治车、一所大庄园、一条德意志牧羊犬、老婆手上戴着的祖母绿戒指……
何文建心中很是惊慌,他不知道陈承乾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照片,但是,他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陈承乾这位青年大亨想要把自己置之死地,恐怕早就把这些照片交给廉记了。
“陈……陈先生,您……您有什么吩咐,不妨……不妨直说!”
哆哆嗦嗦地将这些足以让自己蹲监仓的照片塞入西服的口袋里,何文建已然做出了自己的抉择,见状,陈承乾得意一笑,拍了拍旁边的一张红木椅子,示意何文建坐下再说。
“何警官,不用过于担心的……”
“我听说你的儿子在澳洲超速行驶被交警当场抓住,目前需要缴纳一笔大约2万美元的保释金才能放出来,来之前,我安排了人把3万美元打进你的老婆在花旗银行开设的私密账户,今后每年也有10万美元打到不同的账户里,这笔钱就当是你的儿女和老婆在澳洲的生活费,如果不够,我还能额外增添一些……何警官,你觉得这样的安排,好不好?”
迎上陈承乾那双充斥着笑意的眼睛,何文建打了一个冷颤,也不知陈承乾在澳洲到底有多大能量,居然连他的儿子由于超速驾驶被澳洲交警逮捕且需要缴纳一笔2万美元的保释金才能被放出来的事情也是一清二楚,这不由得让何文感到毛骨悚然,可事到如今,他又怎么办?自身黑料、家人安危……统统都被陈承乾捏在手上,他敢说一句不好吗?
“多……多谢陈先生出手相助!”
“哈哈哈哈……何警官,今晚你应邀前来,说明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客气话不说了!”
“是是是……能跟陈先生做朋友,这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感受着陈承乾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所蕴藏的力气,何文建微微吃痛,心中一凛,对这位青年大亨的气力有了新的认识,暗自惊讶的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对陈承乾动粗。
既然已经被陈承乾逼上“贼船”,何文建逐渐放松,虽是仍旧对陈承乾的手段感到莫名的敬畏与惊惧,但能傍上陈承乾这样一位实力雄厚的大亨,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吧?
“来来来……老何,不要客气,以后到了富临酒家这边,就算是到了自家饭堂!”
“嗯嗯嗯……多谢老板,这鲍鱼鲜甜甘美、软糯可口,顶级的靓货啊!”
“哈哈哈……这是杨总厨的独家秘方,去到别家酒楼,你吃不到这一口啊!”
一番威逼利诱,何文建这位“O记”主管已经是心悦诚服地向陈承乾“认输”,如此干脆利落的表态,自是得到了一顿由富临酒家总厨杨贯义亲自烹制的‘鲍鱼大餐’。
等到何文建酒足饭饱之后,陈承乾又把刘巩找了过来,吩咐刘巩领着何文建去2楼的一所包间,在那里,他已经为这位“O记”主管精心准备了一份“超级大礼”。
“嗨……宝贝......”
“喔……达令……你真是太美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富临酒家的私人包间的隔音效果极其强悍,何文建这位年过五十的“老男人”雄风不减,折腾了大半夜,等到次日早上醒来,竟是还能来上一场“晨运”,让在隔壁房间听了一晚墙角的刘巩也不由得产生一丝佩服,当刘巩悄然回到3楼的私人包间,声情并茂地向少爷陈承乾汇报何文建的“英勇战绩”时,却见少爷陈承乾不悲不喜,似乎这一“轶事”不感兴趣。
“花刘,把这份资料交给何文建,我先回家了!”
‘好的,少爷,您请慢走!”
左右不过是一个总警司而已,自从“廉记”把英籍总警司葛柏送入监狱蹲了4年(实际不到4年)之后,整个港警部门的威望就被狠狠扯下了一大截,如果从职务含权量的角度对何文建的“O记”主管进行解析,在整个港警体系里,“O记”是刑事侦缉处的下属部门,而刑事侦缉处是整个港警体系里的“扛把子”,专责重大刑事案件调查,许多助理处长、副处长、处长都是从这一部门晋升上去的;在六七十年代威震香江的“四大探长”也不过是刑事侦缉处的华探长,警衔是员佐级,与何文建的总警司警衔之间差了半个银河系!
之所以费尽心思安排私家侦探远赴澳洲调查何文建的家庭,是因为陈承乾发现自己在港府内部缺乏一个代理人集团来为自己摇旗呐喊,选择何文建是因为这人破案能力强、拥有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犯罪学的学士学位,虽然因伤转调文职,但自身眼界不俗,而且在港警部门从业近30年,培育网罗了一批心腹警员,与上面的宪委级警队高层也有关系……
要对樾南船民帮派实施“毁灭性报复”,陈承乾没打算让李鸿福等人出手——红吃黑、黑吃白,这是跌扑不破的真理,樾南船民帮派在香江是无根浮萍,唯一的麻烦是这些樾南船民帮派跟本土的帮派同流合污,想要找到范达盛的藏身据点以及“白虎帮”的大本营,还真需要港警部门的情报支持,否则,就算陈承乾再舍得下重金也很难找到那群纵火犯!
“何警官,这里面有些资料,是关于樾南人的,您可能用得上!”
“刘先生,老板他……他离开了吗?”
“嗯……少爷需要休息,让我来转告你,要把樾南船民‘白虎帮’连根拔起!”
在二楼包间神清气爽地洗了一个热水澡,何文建换上一套由富临酒家提供的全新西服,临走前拍了一下躺在船上的美人儿,刚一出门,迎头撞上从三楼下来的刘巩,老脸一红,不等他尴尬下去,刘巩就将一个文件袋交到他手上,并且向他转告老板的指示。
“白虎帮?”
听到这个熟悉的帮派名字,何文建浑身气势为之一变,整个人宛如一头猛虎般盯着手上的文件袋,心思一转,他已然明白把印刷中心大厦点了的真凶,正是樾南“白虎帮”!
“刘先生,劳烦您代为向老板转告,我一定尽快彻底铲除‘白虎帮’!”
“那就辛苦何警官了!”
互相回以微笑,目前刘巩代表陈大少出任富临酒家的人事主管,正值早市繁忙,也不好继续在这里跟何文建闲扯,于是率先沿着楼梯下去一楼大堂招呼客人。
已然清楚老板陈承乾花费大力气来拉拢、收服自己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扫除樾南船民“白虎帮”,何文建也不再留恋温柔乡,拿着文件袋就从富临酒家离去,至于房间里的那位睡美人,他相信老板陈承乾自有安排……这是糖衣炮弹、也是一份投名状,何文建一眼就看穿。
却说何文建拿着老板陈承乾给自己的资料袋开车回到湾仔军器厂街1号警队办公总部的第17楼的“O记”办公室,关上办公室的门,坐下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小刀,非常谨慎地割开文件袋上的红泥封印,从中拿出了一沓透露出一股“老旧”味道的纸质文件……
夜幕降临,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濛濛细雨。
位于深水埗钦州街西、即深水埗樾南船民收容所附近,在六十年代后期兴建的工业大厦的第12楼,有一家叫做‘猛原纺织厂’的纺织工坊,面积约为500平方米,已是晚上8点多,这家工坊里仍是灯火通明,纺织机工作的声音在不停回响,走进一看,只见里面放置了四十多台缝纫机,分成四列,每一列有10名全身露着、而且戴着白色口罩的“女工”,只见她们正在缝纫机上面十分小心地将一些白色粉末放到一旁的秤砣上测量,确认数目无误之后又用带有“一对狮子踩着地球”标识的油皮纸包装起来,循环往复、孜孜不倦。
在这些“女工”的周围有穿着不同花色衬衫和牛仔裤、手持重型武器且同样戴着统一制式的黑面面罩的“监工”,一旦发现“女工”私藏“货物”,这些“监工”会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把私藏“货物”的女工拉到一旁的卫生间,至于惩罚是什么……在场“女工”不敢去想。
随着工坊外面的雨势越下越大,这家“猛原纺织厂”的工作效率也是愈发加快,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一道洪亮的打雷声在“女工”与“监工”的耳边响起,但众人对此习以为常,仍旧各司其职,“砰”——突然,一道比起打雷声更加响亮的动静从15公分厚的铝制大门处传来,瞬间引起“监工们”的高度警惕,然而,下一秒,一道道烟雾弹从窗外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