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家是红颜祸水,你是什么?乱世妖孽吗?”
“妈咪……”
“别叫我妈咪!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无数的事实,已然证明父母的观念是“保守传统”与“开明进步”的矛盾体。
当陈承乾从伦敦城满载而归,特意前来启德机场接机的思美姐姐和胡绮薇两位未婚妻一瞧见依偎在他旁边的、宛如从油画里走出的英伦公主时,脸色当场大变,不等他反应过来,竟是直接牵手乘车离去,这一幕让他陈承乾无比羞愧,等到他与阿曼达由刘巩接送回到薄扶林的独栋别墅,父亲陈鸿顺正拿着一杆年份比他年龄还大的褐色藤条,躺在家门前的庭院放置的一张太师椅上,轻闭双眼晒太阳,察觉到动静,睁眼望去,一双虎目里满是寒意……
终究没有被父亲陈鸿顺当着阿曼达的面来上一顿“藤条焖猪肉”,然而,家里的“定海神针”——母亲常秀蓉已然从两位未来儿媳妇那里得知了他这个“不肖子”去了一趟伦敦城,竟是带回一位清纯靓丽的英伦女孩,这等“骇人听闻”的丑事,惹得母亲常秀蓉大为震怒!
玄关的檀香裹着阿曼达的淡粉色T恤,她站在红木雕花屏风前数心跳。第一百零七下时,屏风后传来窸窣的绸缎声,陈母的身影被廊灯拉得很长。
“伯母好。”艾琳的普通话在舌尖打滑,九十度鞠躬扬起一缕鬓发。陈母的珍珠耳坠晃了晃,目光掠过她裸粉色的指甲,停在那盒包装过度的英式红茶上。
客厅里青花瓷瓶插着白梅,艾琳陷在太师椅里像颗误入棋局的西洋棋子。陈父用银镊子夹茶饼的动作让她想起大英博物馆的宋代茶道表演,紫砂壶倾泻的琥珀色水流在玻璃茶海上凝成月牙。
“尝尝普洱。”陈母的英文带着粤语腔,青瓷杯沿压着朱红唇印。阿曼达的舌尖被陈年土腥味惊得蜷缩,余光瞥见壁龛里陈家祖辈的泛黄相片,相框边缘的反光刺得她眼眶发酸。
厨房飘来虾酱的咸腥,阿曼达借口帮忙却被琉璃台面的冷意钉在原地。陈母切冬笋的刀锋在暮色里划出银弧,砧板震颤的节奏令她想起曼彻斯特教堂的管风琴。突然一声轻笑,陈母捏着半透明的云吞皮,指尖沾着虾泥:“承乾说你爱吃司康?”
八仙桌摆开时月光已经爬上酸枝木纹。阿曼达的象牙筷在糖醋排骨间打滑,酱汁溅上蕾丝袖口洇成暗红。陈父用公筷夹来裹着荷叶的糯米鸡,她咬开粽叶时尝到童年暑假在约克郡吃到的布丁。
“要这样拿。”陈承乾突然握住阿曼达的手调整筷子角度,他掌心的温度融化了阿曼达后颈的冷汗。陈母的翡翠镯子碰响骨瓷汤碗:“喝点花胶汤暖暖胃。”乳白汤汁浮着枸杞,让她想起康沃尔郡悬崖下的浪花。
老座钟敲响第八下时,陈母从锦盒取出鎏金红包。阿曼达触到丝绸内衬下银行卡的硬角,听见妇人用粤语喃喃“要买对龙凤镯才像样。窗外的广玉兰突然抖落几片花瓣,沾在她羊毛裙摆上像未说完的话。
回程计程车里,陈杰森把玩着她发梢间的白玉兰:“妈妈把太奶奶的梳妆台擦了三遍。”阿曼达靠在他肩头数后视镜里的霓虹,旗袍领口的盘扣硌着锁骨,旗袍是临别时陈母硬塞给她的,说下次要教她包虾饺。
“亲爱的,你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好吗?”
“嗯……承乾,我……我今天的表现,还……还让你父母满意吧?”
站在湾仔富临酒家总店门前,一袭墨绿色旗袍的阿曼达糅合了中式古典与英伦风情两种天差地别的美感,颇有一种惊艳绝伦的清冷,偏偏又小鸟依人般靠在一旁的陈承乾身上,来往客人只觉艳羡的同时,又觉得二人无比般配,这是何等美妙的一道风景线啊……
且不论陈承乾如何去看待来往客人的心态,握着那一双略带冰凉的柔荑,淡淡说道:
“爸妈是口是心非的老传统,但是,两人在很多时候又很开明,这一次我没有提前告诉他们就把你领回家,最生气、最伤心的,其实是思美姐姐和绮薇。”
“嗯……承乾,对不住,让你难做了,思美姐跟绮薇那边,你……打算怎么解释?”
望着男人深不见底的目光,阿曼达心中很是复杂,但她不想离开这个男人,又深知自己才是“第三者”——名副其实的第三者,在她前面的彭思梅、胡绮薇才是“先行者”。
“不用多想……这件事,错不在你,而是我!”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陈承乾也不曾想着逃避,无论是思美姐姐还是胡绮薇,对于阿曼达的出现已有心理准备,但是,亲眼见到这一幕,仍是无法当场接受,惟有暂时隐身,免得彼此之间尴尬;对于彭思梅、胡绮薇这两位同样极其优秀的“前辈”的过往,阿曼达在伦敦城时就从陈承乾口中了解一二,尤其对双亲亡故的彭思梅,她的歉疚更为深沉。
轻揉了几下这位“都铎玫瑰”柔顺的金色秀发,陈承乾亲自将阿曼达送上富临酒家的顶层超豪华套间,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的杨贯义满头大汗,见着这一幕,大感惊奇,连忙向同事刘巩投去询问的目光,后者微微摇头,示意无需多问,心中愕然,却束手而立。
“杨总厨,麻烦你了!”
等到从套间出来,陈承乾迎面看见气喘吁吁的合伙人杨贯义,投以和煦的笑容。
“陈先生,您客气了!”
原本一愣,杨贯义还在想合伙人为什么要跟自己道谢,转念一想,这话的潜在含义是请托他费心看顾这位来历不明的金发女孩,参透这一点,他也是坦然笑纳合伙人的请托。
临走前,陈承乾把刘巩喊到一旁,又是仔细嘱托一番,后者面带肃然地做出保证,绝不会让这位来自英伦的“都铎玫瑰”公主在富临酒家下榻期间遭受到任何的困扰。
“少爷,您尽管放心,阿曼达小姐在这里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嗯……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果阿曼达要上街逛一逛,记得提前打电话告诉我!”
“好的,少爷,那您慢走!”
拍了拍刘巩的肩膀,陈承乾不再多说,径直坐上平治车后排,驾驶位上的李鸿福熟练地点火开车,位于顶层的超豪华套间里,阿曼达透过窗户看向逐渐远去的平治车,心里仍是忐忑不安,这一回她随着陈承乾来到香江,是得到了父母与祖父蒙芭顿伯爵的准许,只当是她来香江游玩一番,原本是安排她跟即将前往京城与中方就香江问题展开新一轮谈判的外交大臣杰弗里·豪勋爵乘坐同一航班,但是,她不想被牵扯上政治事务的漩涡。
从富临酒家离开,陈承乾本想先回家里——思梅姐姐的别墅——将思梅姐姐与胡绮薇(在陈承乾离开香江乾就已搬到薄扶林)哄好,然而,她猛然想起先前刘巩转告中海建筑的董事副总刘汶杰已是透过位于京城的中建总公司拿到了2万名施工员(前基建工程兵)的劳务派遣的出口许可证,正在为首批2000名施工员办理入境香江的相关手续,估计到了今年6月中旬就能来到香江,对于陈承乾提出粤省境内选址修建一座影视城的投资方案,中海建筑已经与银都机构共同向各自的主管部门提请核审,目前尚未得到准确的答复,但是,据小道消息称,中央有关部门对这一投资方案非常赞同,更是建议为这一投资方案提供配套的优惠政策,毕竟这可是港商在谈判期间积极投资内地的典型项目,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事实上,对于陈承乾毅然决定在粤省境内投资建设一座影视城的计划在有意或无意间透露给了香江的广大市民,多数市民对这次无动于衷,惟有少数“香蕉人”显得义愤填膺,甚至在右派报纸上公开“批评”陈承乾,诸如“此举损害港人利益”、“陈大少是红色走狗”、“在内地投资是一项重大错误”等“痛心疾首”的言论,为此,陈承乾选择视而不见,这些聒噪的反对声影响不了大局,惟一让他比较重视的,是港府行政局与立法局里的议员们的态度……这些“搅屎棍”本事不大、鼓动人心的手段不少,跟在港督优德爵士屁股后面为所谓的“港人本土利益”忙前忙后,企图在中英谈判期间弄出一些“文章”来让中方投鼠忌器,甚至还拿他在内地的影视城投资计划来指责港府当初不该同意他主控港灯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