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篡位,贬为庶人,连同党羽一并流放。
沈元柯也入了狱。
从两广回来后我便知道他搭上了太子这艘船。
许氏富甲天下,早就不甘只做地位微末的商贾,于是把手伸进了地方权力,甚至伸入朝堂。
二皇子聪慧出挑,又有裴家撑腰,太子早就开始忌惮。
从钦天监对裴贵妃的预言开始,太子就与皇后步步为营,目的是储君之位绝不拱手让人。
我当初求的是一颗假死药。
原是打算若皇帝仍像前世那样赐死裴贵妃,那我就以假死药换她出宫。
可一步步走来,却比我想象的要走得安稳。
在发现沈元柯攀上太子后,我决定赌一把。
赌君臣父子。
在梨树中烧焦木人被发现之时,钦天监再次预言,天狗食月,帝星飘摇。
皇帝将计就计,佯装中蛊,江河日下。
一颗假死药,试了两颗真心。
沈元柯被流放前两日,我去探望了他。
他蹲坐在角落,蓬头垢面,已瘦得不成人形。
饶是他在我提醒后停了有问题的补药,但药毒已侵入骨髓,神仙难救。
他甚至可能撑不过流放的第三日。
沈元柯原本失神的双目在看到我后终于聚了焦,他对我呲出一口黄牙,牙花都黑了。
他没力地叫喊:“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两辈子都输给你?”
“为什么?我不甘心!我要再选一次!”
却在扑向我时被我的随从轻轻一推就撂在了地上。
我垂眸看他,“嫡兄,你知道吗?我从未和你计较过输赢。”
他在地上哈哈大笑,笑完又问了我一句:“我到底输在何处?”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拂身离开了。
前世,人人都羡慕我仕途通坦,岳父家中财力雄厚,又有美妻在侧。
却不知许家其实是个虎狼窝。
我与许玲珑洞房花烛之时,她直言我是个入赘之人,凡事都要听她的。
她不喜欢我身子骨薄弱,说岳父故友是位名医,要我每日进食补药,待到体格强壮之时才能同她圆房。
可那补药补得我是越来越虚弱,后期甚至走上几步路就需要人搀扶,更别说其他的。
从两广回来之后,许玲珑同我一醉方休,我醉得失去记忆,醒来后只见她斜卧在我身侧,娇羞地夸我:“补药果真有效,夫君昨夜好生猛,都把我给累坏了。”
许玲珑死那日,何大力抱着她痛哭。
她手抚上何大力的脸为他拭去眼泪,眼睛却一直在看着我,对我说:“对不起。”
我能怪她什么呢?
怪她不爱我却要和我做夫妻吗?
我一个男人,尚不能做主自己的婚姻,她一个女子,又怎么能孤身逃脱家族的牢笼?
还是怪她被家人蒙骗,竟以为补药是真?
怪她怀的其实并非我骨血,却仍要在我面前演一出戏?
桩桩件件细细数来,她其实和我一样,都只是许氏家族兴旺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沈元柯杀我之时,我已毒入膏肓,我死后许家的所有烂账皆可推到我头上。
这就是前世许家要我入赘的目的。
沈元柯的问题并不难回答。
他从小享嫡子尊荣,可仍觉嫡子身份不够,凡事还要借着嫡子荣光都压一头。
可输赢从不问嫡庶。
我想起生母离世那年,府上所有人都突然对我冷淡,送来的吃食相比以往都打了个半折。
家宴那天,我已好久没吃过那样鲜美的食物,所以一时没克制住,吃了个肚子滚圆。
在我撑得只能找地方干呕时,沈元柯叫住了我,他学着夫子的口吻,一板一眼地同我说,“司南,贪心并非好事。”
我刚出阴暗的牢狱,就迎着日头看见了在等候着我的公主。
她坐在马上向我伸出手,头顶着一轮烈日光晕,笑得热烈:“驸马,愣着看什么呢?”
我凝视着被日光环绕的公主,接过她的手骑上马背,回答道:“在看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