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酒,却是寻欢的好时候,酒吧内灯火明亮,一张张脸孔映在酒色之中。
橡木酒馆的老板从没见过如此豪爽的客人,他甚至花了几分钟用来自问,这是否是个梦,不然怎么会看到金吉这个抠门的女人把一枚金币抛到自己脸上?
“一杯龙舌兰,一杯大麦酒。”金吉劈腿在吧台前坐了下来,拍了拍一旁的空座,可让她气愤的是眨眼不见,史东就滚到了左边那张桌子旁,用随手在花盆里抽出的玫瑰换取两位女士的笑容。
“哇哦,我们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史东用有些蹩脚的瑟曦语搭讪。
他优雅地把一只脚别在身后,曲臂撑在酒桌上,刻意突出着自己最为得意的臀部。
两位女士略显羞涩的掩着小嘴,这让史东更来劲儿了,他正要再发表一篇长篇大论,冷不丁地看到金吉那杀人的目光,于是轻快一笑,对面前的人说:“那是我的女仆,你知道像我这种贵族总会有些拘束。”
史东把花横放在桌上,撩起外套,用两根手指扣着胸前的吊带弹了一下,旋身回到金吉的身旁坐了下来。
“别说话,也不要向那边看,放松亲爱的,不要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史东端起龙舌兰,故作谨慎,“那两个面生的女人可能是述尔的哨探。”
金吉努力的盯着史东的眼睛,想从中做出自己的判断,只见到那杯龙舌兰马上要滑入史东的肚子,她怒火中烧,“不,你又骗我,这是第几次了,这杯才是你的。”
金吉把大麦酒塞给史东,抢下了另一个杯子。
“杰森,最近生意还好么?”史东和酒馆的主人打起了招呼。
“不好,可也不至于混不下去,怎么,想要照顾我的生意了?”酒馆主擦拭着高脚杯,用戏谑的眼神瞟了一下史东搭讪的两个女人。
史东大笑道:“我可是个十足的穷鬼。”
“听说你在决斗场混得不怎么样?”
史东一边放下酒杯,翻开衣领,左侧锁骨下方7114四个赤红的数字已经没了。
“你的消息落伍了,我已经不干这一行了,瞧这儿,他今后只会等待女人的嘴唇。”
这里原本的烙印借金吉之手,用魔药洗掉了,用史东的话来说,这叫从新做人。
杰森端起面前的酒杯,朝着史东轻轻一扬,是为祝贺。
史东喝了一口麦酒,皱了皱眉才咽下去,粮食短缺,酒庄的人又会变通,这种酒都是用麦秆熬制,总有去不掉的泥土味,史东并不喜欢,却又没钱点一杯好的。
在对饮的这短暂时光中,金吉察觉史东有些异样,她目睹了史东微微偏着头,目光越过肩膀打量那两位女士。
“走吧,回去睡一觉。”史东用手在吧台一敲,留下一句“杰森,你的酒可是越来越差劲儿了……。”只换来杰森的两根中指,便浪笑着迈起方步,端着贵族的架子走出酒吧。
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杰尼尔角斗场的事情在火海通天的那一刻就无法隐瞒了。
“小野猫,你可真做了一手大的!”史东站在崎岖的街道中间,无事人一样看着东郊的远天都被烧成了红色。
“还不是为了救你?”金吉呲着牙,皱起好看的鼻子,马上她又有些担心史东:“怎么办,不逃么?”
“逃?”史东沿着道路向东走去,他有些喜欢金吉偷来的这套衣服了,吊带裤的斜肩带是个放手的好地方,他竖起一根手指,摇晃着说:“是当然要逃的,不过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还是要去看一看吧。”
虽说杰尼尔角斗场这地方是个生命牢笼,可立下的规矩总不能破,这是他们的立足之本,从业之德,是保证角斗场这个行当在瑟曦帝国成立以来得以延续的根基。
卖身契第一条款的前四个字“角斗场内”,用桑顿的话说,“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我说了算,能走出这扇门,你自己做主。”
眼看着史东眼睛越发明亮,金吉知道,史东一定又对自己有所隐瞒,她气鼓鼓地拉住憨牛般前行的男伴,跺了跺脚,撒娇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对于赐予自己第二次生命的这个女人,史东没想过隐瞒,他勾了勾金吉的鼻子,弯下腰,吹着金吉火烫的耳朵说:“你不觉得这个火烧得太旺了?”
“等等,你是说……?”金吉楞了一下,眼神汇聚在那片烈火上,“这个火似乎真的过于大了点。”
“杰尼尔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人在暗中利用你……和我!”史东用力吸了一口气,挑了挑眉毛,“黍米的味道,是粮食!”
当下瑟曦帝国正值用兵之时,国库空虚,各类物资紧缺,粮食、铁器、油料、布匹等已经禁止市场流通,凡有私营私藏者,以通敌罪论处。
摸了摸下巴,史东得意地说:“咱们去杰尼尔家。”
自由镇内屈指可数的富豪,慷慨民意的从政者,本质上却是攀附在国家身上的吸血虫,杰尼尔角斗场拥有者杰尼尔先生,此时此刻,他正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灯火通明的豪宅内用快速的步伐表达着自己的不安。
角斗场下面藏着粮食的消息已经在自由镇中散播开,杰尼尔尚不知情,可身歪影子斜,火势起来,他就无法安睡了,抓起铃铛摇了摇,杰尼尔频繁地向侧门处打量,“这该死的管家,还有桑顿,听到铃响还不过来。”
听着悠然的步点自远而至,随后,杰尼尔面带惊恐地看着两个不速之客,“你怎么出来了?”
史东笑着回答:“角斗场都烧塌了,你说我怎么出来的?”
“是你干的?”杰尼尔质问。
“您也太高看我了,”史东打了个响指,牵引着杰尼尔的目光在偌大的客厅内四处游走,壁炉内火光明灭,木炭上沟壑如熔岩流动,划出一些无规则的裂隙。
熟练地在榉木桌子上夹起一根雪茄,用力闻了闻,的确是上等货,史东用炭钩吊起一块木炭,点燃雪茄,吞云吐雾地徜徉在这用金币堆砌起的豪宅内,名画、古董、瓷器、水晶……,这是财富的象征,当然,也是罪恶的温床。
“好了,事已至此,我们该看一看将来如何打算。”史东招呼金吉,将一副少女油画从墙上摘下来,“小野猫,看到这幅画了么,它至少价值一百个金币。”
吹去油画上的灰尘,史东痛心疾首望着杰尼尔,“杰尼尔先生,你对待这幅画简直比对待我还要过分。”
“这两个人来做什么,敲诈、杀人、还是闲聊?”杰尼尔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用手整理着睡袍,远天外传来的一道爆炸声让他稍显慌乱,手指开始发抖。
“说吧,你想要什么?”杰尼尔不能继续等待,直接问道:“自由?”
对角斗场的奴隶,自由是第一位的,可上有法令明文禁止追捕角斗场之外的逃逸者,杰尼尔觉得自己浪费了一句话的时间,他的心脏就快要脱膛而出,史东越安静,他就越担心。
自己只是个只有虚名的小贵族,自己干的那些事情哪一项不是杀头的罪名?
私储粮草,贩卖铁器,更重要的是私通敌国,最后这一个已经是诛族之罪。
杰尼尔的脸上汗水越来越多,他用手抚过头顶,结绺的头发本就稀少,向后一背,形如歌剧台上的落魄老爷。
“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谈谈吧。”史东把油画放在瓷质花瓶前,对自己的品味、摆设褒奖一番,这才隔着桌子在杰尼尔的对面坐下来。
“我是瘟神,从你留下我的那天,我就这么说,你不信,睁眼瞧瞧外面。”史东说了一半,调整着姿势,左手跨在椅背上,吸了口雪茄,语重心长的说道:“杰尼尔老爷,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你还有得救,我也得远走高飞,你大可把罪名强加给我……。”
等了半天,不仅是杰尼尔,连金吉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史东居然要做老好人,秉着对于灰鹰·史东先生的深刻了解,金吉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车马劳顿,我逃命也是要钱的。”史东说着,把雪茄在榉木桌子上摁灭,手指着屋里画了个圈,“照此估价,换成金币,我要一半。”
金吉看他狮子大开口,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四周,一幅画就一百个金币,这一屋子东西要多少?
“你可以说我们是雌雄大盗,叫得好听一点是劫富济贫,以穷之名,我也是无路可走了,杰尼尔先生,”灰鹰·史东说:“你们富家翁家里最多的就是钱,这些铜臭的玩意儿可能藏在酒窖里,也或许在其他地方,我没时间去找。”
在自由镇门口的红磨坊里,小威利斯用刀片剔着指甲,这是一把刚刚沾过血的刀,半身人先生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你为什么会知道杰尼尔在自由镇有个角斗场?”小威利斯问。
“边境有边境的好处,越违*法的生意越赚钱,这会儿有各个国家的赌徒……。”塔西里回答说,他看到了小威利斯那得意的表情,磨坊外面也开始乱起来,半身人大惊,“天杀的,你干了什么好事?”